骆仰仰注：此为下篇，上篇指路：
卖身养男友的故事，能长久吗。
4，
小菲把钱给程欢的时候，程欢表现得靠谱极了，一再感谢，承诺绝不告诉青阳，而且会把这笔钱花在什么地方都一一跟小菲汇报。
当时餐馆里负责采购和装修的是程欢的表哥，他表哥更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瘦高瘦高的，眼睛大得像要陷进眼窝里去，进进出出都佝个背，见谁都笑。
程欢说他把钱交给表哥做餐馆的软装了，最近食客都对馆子的口味挺满意，但是装潢上不去的话，上座率就不可能高。
小菲说那就走低端路线呗，光做点小菜面点，价格降低点。
程欢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考察过周边的人流和馆子的，这附近白领多，低端的快餐店可不少，就差那种小聚会的馆子，我们得增加包厢，把菜品的价格和品味继续往上拔高，才能有出路。
小菲只好说哦哦，我不太懂，你们决定就好，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程欢就说好嘞，嫂子你信我的，我们生意红火起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没过两周，程欢就给她发了一张详细的单子，还有收据的照片，说是给餐馆儿二楼做包厢、一楼做隔断，花了三万多，但他给团队里只报了一万多，说是另外两万有别的不参与分红的人赞助了，大家都挺高兴，直夸他有本事。
小菲看他把钱花得这么快，已经相当心疼，又看他特意强调这个“不参与分红”，就有点别扭了，合着我的钱是赞助了整个馆子，是造福了你们一共5个合伙人？青阳在里面只占了20%还不到的股份，那我是何必呢？
但是她又说服自己，就才是我一个多月的收入，我又不敢直接全给青阳，我有什么办法呢？目前只能想到这个主意了。算了，我也就前期帮他们一把，要不然万一餐馆倒了，青阳投进去的钱不全打了水漂吗？
小菲跟青阳一起到馆子里去过几回，也确实看到馆子楼下楼上都规整很多，弄得雕花木栏，雅间，很有点意味了。
小菲假装无意地问青阳：“诶，你们不是说钱不够用了嘛，怎么还这么大手笔的又做改造啦？”
青阳挺神秘地笑笑，跟她说：“不知道程欢这小子在哪拉来的投资，说是人傻钱多就只是想帮帮他，估计肯定是个富婆！”
小菲扯着嘴角笑笑。
这时候青阳又感慨说：“这个程欢真是够哥们，我们本来都说让他把这些支出也都算到他的股份里去，毕竟也不关我们的事嘛，结果他说现在馆子没盈利，不搞那么多，别人无偿帮忙，他也不去争那个股份了。”
小菲只好说是是是。
5，
小菲后来经常想：如果那家餐馆儿的生意就此好起来了，是不是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伤心事了。
但是“人不要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贸然起头做生意”这件事，是她近些年才明白过来的。当年那5个毛头小伙子，除了一个会烧菜的，一个程欢家里有个六叔成功开过一个连锁的菜馆子，来指导过他几句，卖给了他一套点餐系统之外，没有一个人是在餐饮行业有任何经验的。
他们之前有做司机的，有做建材的，有做医药代表的，都是老乡或同学的关系，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爱下馆子。
爱下馆子不代表着会做馆子。况且那么几个25岁上下的男孩子，盘下一个店子之后，突然不再是“小程”、“小刘”、“小康”，摇身一变成了“程总”、“刘总”或者“康老板”，他们都有点飘飘然了。
连青阳也爱搂着小菲进出馆子的时候教育新来的服务员：“喊老板娘！”
小菲听着四个服务员一齐儿的鞠躬大喊一声“老板娘慢走！”心里别扭得很，一点也不觉得有面儿。
她跟小璐说，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清楚青阳追求的是什么东西，觉着和青阳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呢。
小璐吧唧吧唧嚼个口香糖，说，追求的是什么东西？钱呗，和咱们都一样的，绝大部分俗人不都在求这个吗？不然人活着干嘛？
但小菲明显感觉青阳回来得越来越晚，唉声叹气的时间越来越多，也不怎么爱带着她去商业街，把120块钱一条的牛仔裤还价到30，然后喜孜孜地买下来，夸她穿着好看了。
有一次
小菲买了
两
件
1000
多的
羽绒
服回来，一件白的给自己，一件黑的给他，结果他穿上了就恹恹地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肯到穿衣镜前去看一眼。
小菲拉他说，起来看看嘛，这件羽绒服是XX登呢，名牌就是不一样，好看得很！穿上真的像路总啦！
青阳就很敷衍地拍拍身上：是的是的，这蓬松度，绝了。
小菲说你是不喜欢嘛？
青阳叹口气，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买这么贵的羽绒服没有意义，我进了车里也是要脱的。
小菲心想那你在外面穿起来也比较有面子的嘛。
结果过了好久，青阳又说：其实和便宜东西也没什么差别，没有必要去花这个钱……真有钱的话，还不如花在正道上。
小菲问：“什么叫正道？”
青阳抬头看看她，犹豫了一会儿，说，算了，你自己的钱你想怎么花都行，是我多嘴了。
那天青阳睡了之后小菲就给程欢发消息，问他餐馆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程欢说嫂子啊，不瞒你说，餐馆好几个月入不敷出啦。
小菲说为啥，你不是说大家对馆子的厨师很满意的吗，不是说改成包间生意会好的嘛？
程欢说那我哪知道嘛，大概大家吃了几天就腻味了吧，服务员的水平不行，厨师出菜速度也慢，老得罪客户，慢慢大家都不乐意来了，餐馆这么一天天的，每一天都是钱，全靠我们几个倒贴，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几天。
小菲说那就招熟练的服务员和做菜好吃还做得快的厨师啊，你们那个地方人流这么大，怎么会没有客呢？
程欢说你不知道现在招人多难，一个服务员一个月都要2500，有经验的更贵，我们几个人哪供得起啊，只能请点兼职的。
小菲咬咬牙说，好厨师，挖，好服务员，请，我还有点钱，先垫上。
6，
这一次又把三万块钱交给程欢的时候，小菲明确说了自己要股份，“你就说那个匿名好人也要按投入比例来分红了，只要别暴露我的身份就行，这钱都是我几个朋友一起凑的。”
程欢对她也没有上次那么唯唯诺诺的供奉感了，只说谢谢嫂子又来搭救我们啊，我给你瞒好的，你放心。
临走的时候程欢跟她感慨了一句：“看不出来你们同学都还挺有钱，也挺信任你的啊。”
小菲寒着脸哼了一声。
小菲跟我讲这段的时候，我说：你当时为什么这么执拗地非地把钱投到他那个馆子里啊？存起来也比投给他们强吧。
她说那不一样，投到馆子里，如果以后生意好了，青阳会高兴，青阳高兴了，就会对我更好，这样我付出的一切才是值得的。
我说你就这么确定那馆子能开得好？
她说那时候不懂嘛，看那里有人流的，又听程欢说自己做过市场调查什么的，就信了，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结果此后的半年里，小菲一直都在往那馆子里投钱，每个月几乎把自己的外围收入都甩进去了，这个月是挖厨师，那个月是聘领班，下个月是在要白领集中的几个写字楼发传单做活动，再下个月是要投附近的几个站牌广告，总之每个月都有她拒绝不了的理由。
她也问程欢，你们5个每个月加起来投的是多少钱啊？程欢说，一万五，但是我们之前为了盘下这店子，投得多啊，开业的时候康磊拿了12万呢，那可是家里给他的一套市区房子的首付钱，我也拿了5万，而且我为了这个辞职了每天都泡在店里盯流程，跟服务员培训啊。
小菲只好不再说什么。
她跟自己说，再投三个月，最后三个月，如果还是不见起色，就放弃得了，大不了最后卖了店子，也能回一点本。
但她明显地感受到青阳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从之前的焦躁低落，已经演化成了一种不耐烦、回避。
两个20出头的年轻人，甚至也不怎么亲热了。
有时候青阳回来得晚，连灯也不开，10分钟草草洗漱，打开手机照一下，揭起一个被子角就挪进被窝，生怕她沾到自己似的。她想偎过去求欢，他就马上扯起鼾。
到后来干脆经常一个短信发过来，说今天不回来了，老板收工晚，留他在汕头的厂里过夜。
一次两次的渺小不快累积起来，让小菲也渐渐心生不满，没事的时候她经常去找小璐，或者干脆在留在酒店过夜，说是去宿舍找姐妹了。
我问小菲：确定不是自己被纸醉金迷的世界给吸引了，慢慢开始嫌弃你的小帅哥了？
她仔细想了想，说，真没有，客人再好，也是老油子，而且他们很多是已婚已育的，长得也都着急，能让人产生什么幻想。
我说，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7，
现在回想两个人之间的疏离是怎么发生的，其实已经不太清晰了，只记得一些令她感到冰冷或尴尬的片段，例如她再去那家餐馆想找程欢谈谈的时候，餐馆里的几个服务员是怎么背着她窃窃私语的。
小菲就是再迟钝，也该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她心神不安地问完饭店的经营情况，突然说了一句：“青阳是不是最近经常到店里来？”
程欢明显回避她的眼神答：“我不清楚。”
小菲又说：“你们新来的那个领班挺漂亮的啊。”
程欢说是吗，我没注意，哈哈。
小菲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别的服务员都在喊她的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
程欢笑得比哭还尴尬。
小菲心里有数了。之前青阳一天天揭被角，隔着被子睡在她身边的时候、一次次发短信说要在外面过夜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心生不安了，但是她劝自己说：“你又有多干净呢，还追究这些，你有权利吗？”
只要他人还愿意回来，她总觉得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自己也要尽快上岸一样。
她给青阳买更多更贵的衣服、鞋子，把每个月剩下来的钱都投到程欢手里去，以为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内疚心理，有机会把馆子扶起来，则两个人都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结果并没有。
如果说那天跟程欢的谈话，一开始还是以她的强势和程欢的讨好和敷衍进行的话，等她说出以后不会再投钱了，等店面要卖的时候按投入比例给她分钱之后，程欢就明显变得不客气了。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说好的，有消息了我通知你，随后就掏出手机来，暗下逐客令了。
小菲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句：“青阳是不是和那个领班有一腿？”
程欢抬头看看她：“何必问我呢，这事儿大家不是都清楚吗？”
奸情被发现跟被证实始终是不一样的，小菲当时还是心如鼓擂，站定了，手发抖地看着他。
程欢接着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青阳都不介意你的事儿，你何必管他呢？”
小菲瞪着他。
“你千万别说你这半年来拿的钱都是同学凑的，同学哪来的这么多闲钱？我也瞒不下去的，我早就跟青阳说了是你拿的钱，至于你的钱是哪儿来的，那不是很明显吗？你要不是跟那个家教小孩家里的男人搞到一起了，他会给你这么多钱？”
小菲的眼泪到那个时候才开始扑簌簌往下落，之前一直噙着，也不知道是惊得，还是怕得。
让小菲绝世难忘的是什么呢，是程欢最后还捅了她一刀子。他说：“我们都觉得青阳跟小刘合适些，但是劝他，他又不愿意离开你，毕竟你每个月还给他花不少钱呢。”
小刘就是那个领班。
等小菲走出馆子的时候，那个穿着蓝色套装的高瘦女孩正抱着臂站在大厅的柱子那儿，一副恭送白痴气势，还带着点儿轻视和同情。
我问小菲：后来你回去找青阳对质了吗？没准儿他和那姑娘真没什么呢，比如那姑娘追他没追上，起心报复之类的。
小菲哈哈大笑，说，仰仰你真是偶像剧派哦！那咋可能能。
她说，从他们那个馆子到回到我俩租的地方一共有8公里，那天我一路走回去的，跑上想通了很多事，然后我回去收拾了两件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别的啥都没拿，就去投奔小璐了，她自己一个人在校外租的有房子，比我们俩的条件好多了。
我问：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她摇摇头，说青阳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把他拉黑了。
想了想，她又问我：“做梦梦见，算吗？”
我说，不算吧。
小菲后来又做了大半年外围，等到快毕业的时候就收手了，存了点钱，跟小璐一起开了家服装店，先是线下，后来也开了淘宝，后面的故事如果讲起来，又没了油烟气儿，成了都市白富美的奢靡故事了。
小菲一直说自己运气特别好，不管是小璐，还是锋哥，还是青阳，她一直都抱有感恩之心，她说自己从小得到父母的关爱为负，但姑姑帮她说话，才让她有机会进了大学，而且后来从事不光彩的职业，一没有遇上变态，二没有被学校发现开除，都是很好的运气，至于后来和小璐一起合伙开服装店，又开网店，更是撞了大运。
我问她，那你跟青阳分手这件事儿上呢？没下水之前，你可是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呢。
她说时间长了，慢慢也想开了。
我说这件事里你里最恨的是不是程欢啊？没把店子经营好不说，还到处大嘴巴去宣扬你的事，又鼓励青阳和那个小刘搞上了。
她说，我也不觉得是程欢的问题，站在他的角度上，他还是在为了青阳好呢。
我说那你最恨的是青阳啰？
她说当年是。但不是恨他劈腿，是恨他明明嫌恶自己了，不打算要自己了，又不说清楚。
“他当时如果跟我大吵一架，逼我走，我可能会伤心，会求他给我个机会。但是他没有，他一面不耻于我的行为，一面又割舍不下我带来的好生活，他彻底变成了一个让我看不起的人，面对这样的人，我走得也痛快一些。”
啊，我顿时觉得，这种清醒的女孩子，能把自己的事业做好，也不完全是靠运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