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请问怎么跟控制欲过剩的父母相处?我都三十多岁了,父母来我家做客,还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到处指指点点。我妈会评论我的冰箱,我的衣橱,一会儿说菜都放坏了(其实她给我们拿的菜最多),一会儿又嫌新买的衣服款式不好,冬天的外套太薄。她还特别喜欢问价钱,如果价钱超出她的想象(都是我们自己的钱,没用过他们一分钱),那就完蛋了,她可以抱怨一整天。
所以我的衣服,一般都减个零告诉她……
还有比如说,我一年四季都喜欢喝凉水(冬天有暖气,房间里很热)。我妈非说要生病,我当着她的面只好喝热水。我三十岁了,喝水都不自由!
我看很多文章说这是上一代父母的通病。但我问身边的朋友,好像没有这样的,或者有一点,没这么严重。我想请问:
1
,像我父母这种情况,在他们那代人里算普遍水平,还是已经是一种病态了?
2
,他们这样还有得救吗?
答:
前两天做咨询,正好也谈到这个问题。
请你设想这样一个场景:你养了个孩子。这孩子要求你,以后不准买太贵的衣服!
你说好好好,不买不买。从此只好偷偷地买衣服。——什么感受?
再来:孩子说,以后你们不准喝凉水!你说好好好,不喝不喝。然后真的在孩子面前就只敢喝热水了。想喝一点凉的,只有等孩子出门以后。
是不是有点无法无天了?
还没完。孩子动不动就翻你的衣柜,发现贵的衣服还要闹脾气,你也不敢争辩什么,只好哄他说没那么贵。这衣服就两三百,你千万别生气。
这是什么?这是如假包换的溺爱啊。
溺爱这个词都不够,可以说是骄纵了。
这样骄纵出来的孩子,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自我中心的。在外面不好说,一回家必然颐指气使,无法无天。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小皇帝,言出法随。但我们能说这孩子有多不正常吗?不会,我们说的是,
这家的大人怎么不管管?
把孩子替换成老人,道理也一样。
你想问的是,你们家的老人这么无法无天,这么自以为是,是不是不正常。但我在意的不是老人,我在意的是:「这家的大人呢,怎么不管管?」
差点忘了,
这家的大人就是你
。
用小孩子的例子比较容易,因为我们都默认:他小,他不应该有这种权力,我才是家里说了算的人。如果小孩提出过分的要求,大人可以理所当然地拒绝:「这是我的钱,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当然了,孩子不会很高兴,但大人会告诉他:「
你可以不高兴,但我的钱还是由我说了算
。」
如果孩子大哭大闹呢?开玩笑,你一哭一闹我就让步了?谁怕谁啊!据我所知,中国家长对这些事淡定得很:「你哭吧!哭完了洗个脸来吃饭!」
怎么着,换到老人身上,就不行了吗?
说到底,是因为对这件事不够有底气:「这是我的家,我的生活,我想做什么由我说了算。」不管他是小孩,是老人,或者别的谁,我的权利都不会变。我就做我想做的事,穿我喜欢的衣服,吃我想吃的东西,随便他们说什么。我们还可以定自己家的规矩,包括不可以随意看我的冰箱或衣橱。前提是我对我的权利有底气。
没底气不是别人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底气这东西是自己给的。
道理没错,但我想你会说:「这些我都懂,但我的父母不懂,怎么办!」
这是我常常听到的一类问题:我有边界,但别人越界了,怎么办?
如果听过我的《洞悉相处之道》,会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边界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靠自己一个人维护的。
谁也没有义务主动遵守你的边界。
你想一想这种说法:「只有别人都自觉地不越界,我才能守好我的边界」,听起来不是很怪吗?如果要靠别人自觉的,懂事的「赠与」,才能得到独立,那不还是一种变相的依赖吗?
嗯,还是用孩子来打比方吧。这么想:难道婴儿一出生就有自觉吗?他们肯定比老人更「巨婴」啊,但我们总会让他明白边界在哪里,对不对。
所以,他们还有得救吗?
答案很简单:
你有救,他们就有救。
重要的是改变自己。规矩你来定,也由你来确保执行。你想要什么,不要什么,用行动明确传达出来,别人就会慢慢学会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当然还有很多困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没有难处。
老人会哭,会闹,会离家出走,会寻死觅活。年纪大了,心脏不好,气出病来怎么办。邻居会看笑话。妈妈这辈子很辛苦,不要再让她为难……
这只是一部分,肯定还有更多。
总结起来,归齐是一句话:「你不知道我家的老人,情况比较特殊……」
但是,怎么说呢?我常常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人就可以特殊到那种地步?脆弱到一点点碰撞都已经不能承受,稍一用力就皮开肉绽的程度?或者说,如果他们在江湖上磨砺了几十年,都没有基本的耐受度,还可以坦然露出全身上下的罩门,是他们天赋异禀,还是这几十年里被保护得太多呢?
我非常怀疑。
他们有一部分成长的机会,是我们亲手剥夺的。
剥夺可能是出自善意。比如说一个过分便宜的价钱,比如在他们面前喝下并不想喝的热水,比如不想让家庭被窥探却又隐忍不说。通过这些事,我们体贴地蒙上父母的眼睛,让他们没有机会接触那个让人不爽,然而真实的世界,当然也就不可能从由此成长。对他们的脆弱,我们并非没有责任。
我们精心挑选(或伪装)了一部分自己,觉得适宜给父母看的自己,让他们一直相信孩子会照着他们意志来。那我们又怎能指责他们的自以为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