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知识中国写一本虚构的人物志, 向罗贝托·波拉尼奥致敬。这些人的行迹在国师与歹徒之间,这个系列是盗版的英雄谱, 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现在他年纪大了,几乎是中年人了,见过了南方的爱,北方的爱,红色的爱,电子的爱,临时的爱,四三拍的爱,双向的诱惑,单侧的拒绝,复杂的侵犯,但再没有和小玉那种爱与怨的密波
这一夜他有多少事想要告诉小玉呵。
比如后来,他和父母财产的复杂关系。他和他们决裂,带着一丁点钱流落到了天涯,由浙北下广东,待了几年又上重庆。这一路上,他像古代受贬谪的人,或者像流放的戴枷囚犯,没有目的地,走得越远,手腕上的伤痕越深。
到重庆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正是鬼节,街上的人虽说在烧纸,却都是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的,一家家地烧。有的笑语晏晏,仿佛烧好就要去吃宵夜。他一个人靠在旅馆床边往外望,河边,桥边,山路逢道路交叉口,都是这样一家家地烧着鬼火,又热闹又凄清,又伤心又欢乐。在家这边,父母把公司交给了女婿,几年后起了冲突,最终又叫他回来,又当回一个富家子,但已经接近中年。
比如,在长久的孤寂之中,在长久的孤寂之后,那一次在机场休息室里他看见邻桌坐的年轻人在细细划一本McGraw Clinical Neuroanatomy(麦格劳·希尔公司出版的《临床神经解剖学》)。他问,你是医学院学生?年轻人笑说,临八第六年。他说,我以前也读医学院,后来退学了。年轻人说,是,学医太辛苦了。他笑笑,现在四处跑跑,做生意,也是辛苦。两个人一直聊下去,他真觉得投机,好多年没和谁这么投机了,又一起吃了顿饭。不过,就在他登机前,年轻人告退去了洗手间。没等到年轻人回来,他便登机了。
也是在飞机上,他乱翻杂志,看到那些迷人的云鬓,他都想起小玉。现在他年纪大了,几乎是中年人了,见过了南方的爱,北方的爱,红色的爱,电子的爱,临时的爱,四三拍的爱,双向的诱惑,单侧的拒绝,复杂的侵犯,但再没有和小玉那种爱与怨的密波。
那时两个人多年轻呵,小玉踮起脚来爱他。他一时喜悦,一时生气。他知道小玉的灵牌是多年不能进家里祠堂的,明面上是因为自杀,是暴死,鬼魂要在外面飘过五年,再做了镇的仪式,再送进去。但其实拖了十五年,他和小玉的事被议论多年,小玉父母长久地不愿承认小玉死前的情和小玉的死,干脆回避这件事的下落,带着小玉幼年的弟弟到远方的深圳开茶店去了。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小玉若是活着,应当是三十四岁了。
灵牌润滑,仪式前刚刚擦了干净,一丝灰尘也没有,凉凉的。他低下头贴住它,闻着记忆里的芳香。他慢慢地讲起原本只有窗外傻傻的杨树叶知道的絮絮心事,讲到后来,风吹得他身上焦躁发热,他切切哀哭起来。他不曾想要做小玉的主人,那时他们都太年轻了,两个男孩子。并不是没有长久在一起的打算,只是不清楚那会是怎样的未来,想也没有去想。小玉扛不住压力,情深不寿,他则被父母要求着春节不得回家。
在大学的寒假里,他再也忍耐不住,出去浪游,浑浑噩噩之间,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了不起。开学时他再也没有回学校去。一直便浪游下去,直到父母年老,妹妹也未能生出男孩子,父母终于召他回家。而今他是未来的户主了,而今村庄里的人都在开厂,赚钱,将别墅租给外乡人。还有谁在乎他和小玉十五年前的事呢?他私自将小玉的灵牌迎进了自家祠堂。未来,等他死了,就立在那旁边。
他慢慢俯下身去,将身子贴紧灵位旁放着贡品的小桌,在凉意中睡着了。他不知道,正有几只雀鸟盘旋在祠堂屋顶上,却不鸣叫,它们相互告诫着,不要去吵闹那伤心的情人。
看天下38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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