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谈过有时差的恋爱吗?
焦灼的等待,空荡荡的孤单,每一次见面前的热切期待……
你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想念触不到的恋人,想把尝到的甜蜜苦涩分享给对方,也想看一看他生活的真实模样。
让我们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人口激增,这颗星球濒临崩溃,人类不得不被分为日夜两个世界,生来只能在夜晚活动的你,却牵挂着来自白天的他,那该怎么办呢?
今天要送给大家的故事里,就有这样浪漫的幻想 —— 在《追逐太阳的男人》中,主人公晚久是都市里的「夜行人」,他有一个互相传纸条,却从未谋面的「白昼同桌」。
毕业前夕的最后机会,他们能成功见面,一起看一看美妙的日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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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太阳的男人
翼走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夜晚的同桌。
安全通道门上的一盏白灯,照亮了晚久蜷缩的身形,以及他苍白手指拂过的纸面。微皱的纸张,欢快轻跳的清秀字迹。
老师经常这么说,然而我直到现在才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们已经要毕业了,开学时在课桌里偷偷塞进纸条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我仍能记得那天躺进睡眠舱时心脏在咚咚直跳,对看到回复的期待,甚至超过了希望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你是知道我有多喜欢白天的。
晚久深黑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怀念的神色。
当初他看到纸条,小心翼翼伸出手向抽屉里摸索,感觉就像把手探进不明底细的海底洞穴,里面正潜伏着瞳孔充血的海鳗。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突然有黑色衣服的执法者从阴影里冒出来,宣判他触犯了某种未曾诉诸文字的古老禁忌。
这种担忧,只持续到他发现日夜学生间的交流并非受到制约,而单纯只是漠不关心。一方活动时,另一方就必须沉睡。对于彼此来说,对方和不存在无异。
我喜欢在清晨观赏蒲公英开花的模样,喜欢在午后悠闲地晒太阳,还喜欢在天台上看夕阳一点点把城市远端的高塔染成红色。一想到成为八小时人后,这么美妙的白天就将减少掉三分之二了,我就觉得快熬不下去了。唉,和你说这个你也不会懂的。
晚久微侧脑袋,眼神淡淡地浮起一丝困惑的歉意,神情就像是不知自己为何受人责备的动物。同桌的一张张纸条,令他对白昼的理解比夜晚的任何人都多,但不理解的部分也变得更多。
他尤其不理解何为太阳。不理解同桌如此热爱太阳和白昼。
他知道白天时课桌的一角会被阳光晒得滚烫,知道透过紧闭的眼皮望向天空会看到一片橘红,知道冬日午后晒太阳会像被人温暖地拥抱。然而,他并非想看同桌写下这些在书本上也能读到的文字,而是想知道某种更触及实质的答案。最终,双方都认识到语言无法传达这个答案。
这几天,我突然想起了以前讨论过的妄想。你还记得吗?那是你先说起的,还是我?不管是谁,当时我们都没把这件事当真。之后会讨论好久,恐怕也是开玩笑的成分多些。现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却突然想试试实现它。
留言只剩下最后一行,忽然起了一阵狂风,纸页宛如惊起的飞鸟般蹿出晚久的手心。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又生生地停住,惋惜地目送它融入无尽的夜空。在这一百十三层的外墙平台上,地面遥远得仿佛幽暗的神话,做任何动作都得宛如踩着不容损坏的蛋壳。
纵然没了纸条,但这些天的反复阅读,早将上面的每个字深深地印进他心中。
夜晚的同桌,来和我一起看太阳吧。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往常这个时候,晚久已经完成一天的主要活动,在睡眠舱里看书或和室友闲聊。身体内部的纳米机器人,开始释放无副作用的抑制剂。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倦意会慢慢加深,宛如藤蔓缓缓攀上脚踝。
同一时刻,他白天的同桌应该正在睡眠舱里,身体内的纳米机器人释放出激活剂。血液加速,体温升高。睫毛微微颤动,让牵挂的面容和天空进入梦中。
当七点整一到,不会多一秒,不会少一秒。晚久体内的抑制剂完全起效,书本会从手边滑落,聊天也会戛然中止。舱盖合上,他陷入死亡般的沉睡,以最低限度的消耗度过整整十二个小时。与此同时,他的同桌也会被同样无法抗拒的力量从睡梦中捞出来,精神抖擞地迎接新一天的太阳。
十二小时后,他们的处境就会逆转。白天的同桌再度回到睡眠舱里,晚久则重新开始活跃。所有的学生,以及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都大体如此。当人口大过了资源的承受能力,为了满足所有人的生存权利,所有人不得不轮流活动,周而复始,一如齿轮的运行。他和同桌就因为轮流使用同一张课桌而结识。
白昼最漫长的那天,七点零五分左右才度过黎明前的黑暗,夜幕降临于下午六点半之前。晚久十八年的人生,一直是在太阳落下之后到升起之前度过的。
晚久和白天的同桌很早前就达成了共识,黄昏过于遥远,拂晓才应该是他们努力的目标。
为此,他今日结束毕业典礼后,拒绝了同学聚会的邀请,偷偷溜到了他不该涉足的学校区域最高层。要不是实在没有权限乘坐某些电梯,他还会尝试去更高的楼层。越高的地方就能越早看到日出,哪怕只能提早一秒,受罚也值得。
然而,再高也无法将他与太阳的距离拉近五分钟。在这里等待日出的第二个理由,此处是他离自己睡眠舱最远的地方了。
每个人都理当在一天将尽时躺进睡眠舱,然而,有时难免会有些特殊的意外。纳米机器人会定位当前位置与睡眠舱的距离,如果一时半会难以赶到,它们将减少抑制剂的释放,则仅以轻微的倦意提醒主人,而不会过度影响行动能力。
那么,当距离远到一定程度,是不是会连释放时间也会推迟?
没人知道。
六点四十五分,晚久深深呼吸微凉的空气,在心里默算了一道方程式,精力旺盛得如同在午夜十二点。与用疼痛或是提神的饮料来阻拦睡意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静静地松了一口气。
在这仅有的机会中证实猜测,诚然是个好兆头。然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七点一到,不管他身在何处,纳米机器人肯定会以令他入眠为第一优先,最大限度地释放抑制剂。
他只祈求自己到时能坚持五分钟清醒。
三分钟也好。
大楼的灯光开始熄灭了。
这是晚久头一次目睹城市迎接黎明的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整座城市永远是灯火通明,林立着无数直达天穹的超高层建筑,如同一条条在深海中发出炫目光芒的怪鱼。每一栋建筑都是一座微缩的城镇,一个自给自足的生态圈。
最早关灯的是学园区域,完成一整天的课程后,教室于黑暗中等待日间学生的到来。随后,生产区域的工人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把下一批任务留待白天完成。居民在匆匆完成采购和恋恋不舍地结束娱乐后,商业休闲区域也将悉数关闭。等到七点,所有的生活区域都将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