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浴血
“你好,我们见过面,我叫刘思缈,市局的。”刘思缈说,“我想和你谈谈。”
女生惊惶地看着她,在她眼里看出了一种不容分说的严厉,虽然很不情愿,也只好点了点头,跟着她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从被杜建平招进专案组开始,刘思缈便下定决心,要在这个系列变态杀人案中和林香茗一决高下,看看谁能先一步抓住罪犯。作为一位优秀的刑事鉴识专家,她一直认为:只有脚踏实地的在犯罪现场取证,依靠扎实的人证和物证,才能顺藤摸瓜抓住罪犯。行为剖绘这种推测罪犯心理的玩意,玄玄乎乎的,在刑侦工作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干冰制造的云雾,给舞台增加点气氛罢了,根本唱不了主角。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呼延云以及他的什么推理能力,更是看小说看坏了脑子的明证,亏得林香茗还煞有其事地把他介绍进专案组来,简直太儿戏了!
但是现在,林香茗成了专案组组长,又分配她去和杜建平、林凤冲一起布置警力,防止2号凶嫌再次犯罪,这在她看来纯粹是个力气活儿。当时虽然接受了,但心里是非常不满的。所以,昨天她虽然去分局忙了一天,但脑子里一直在“走私”,把整个案子反反复复地思考了几遍,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沮丧之时,突然想起老师李昌钰告诫过她的一句话:“当案件的侦破陷入僵局,与其指望发现新的线索,不如想想有没有疏漏旧的东西。”
于是她想起:刚刚接手这一案件时,她和林香茗、郭小芬曾经一起到华文大学的女生宿舍里,向室长习宁和另外一个叫孙悦的女生,查问过陈丹的生活起居。有两件怪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是陈丹床上的大布娃娃,胸口被挖了一个大窟窿;另一个是陈丹的抽屉虽然上了锁,但打开后里面居然空无一物。但是由于“割乳命案”不断发生,把警方的视线引向“外线”,这两件明显有“内因”的怪事就被搁置到一旁了。现在,“割乳命案”是由两个不同凶嫌犯下的可能性被林香茗论证成立后,这两件怪事就有被重新重视的必要了。
疏漏的又岂止是这两件怪事,还有一个人。
就是身边这个有些肥胖的女生。
“你叫程翠翠吧?当时在宿舍里,你一直非常害怕,没有说话,所以我们也就一直在跟习宁和孙悦说话,没有问你任何问题。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程翠翠不停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你好像很紧张。”刘思缈盯着她的眼睛,“你紧张什么?”
虽然是七月,可是早晨并不太热,况且这张长椅被一片茂密的绿荫覆盖着,但程翠翠一张圆脸上沁出了汗珠,仿佛是一张刚刚洗完的白瓷盘子。
程翠翠低着头不说话,刘思缈也不再问。沉默往往是一种无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增大的压力。
得找准时机。
太阳在天空悄然攀升,树影也随之挪移,当热辣辣的阳光直射到程翠翠眼角的一刹那,刘思缈突然厉声说:“你把它烧掉了?!”
程翠翠像被灼伤般一哆嗦,做出了两种本能的反应:闪躲着阳光,也逃避似的说了一句——“没有”。
“那你把它交给谁了?”刘思缈步步进逼,“说!”
“我,我……”程翠翠反应过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愤怒而惊惶地甩着胖脸:“你凭什么这样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晚了。”刘思缈冷笑一声,“你问我凭什么问你?因为你无论是把东西烧了,藏起来了,还是交给什么别的人了,我都可以认为你涉嫌包庇公安部督办的一号大案的罪犯。你还是大学生吧,卷到这个大案里,你的学历、前程可就全都没了。我只给你半分钟考虑的时间,讲出来,我可以帮你洗脱;如果半分钟之后还不讲,那么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把那……那东西收走了?”程翠翠结结巴巴地问。
刘思缈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表,一言不发。
程翠翠盯着刘思缈手腕上的那块表,秒针一下一下沉稳地跳动着,透露出一种讽刺意味。
“我……你不能……”程翠翠的脸涨得通红。
时间到了,刘思缈平静地站了起来。
一瞬间程翠翠的心理防线垮了,她拉住刘思缈的胳膊,苦苦哀求着:“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刘思缈摇了摇头:“我说话算话,半分钟的时间已经过了……”
“我说,我都告诉你,陈丹出事的前一天,她的继父找到我,让我把她抽屉里的所有东西都给拿出来。我……我以前跟陈丹关系不好,怕她写日记骂我,就配了一把她抽屉的钥匙,所以才……”程翠翠一连串说了出来。
配陈丹抽屉的钥匙,目的分明是窥人隐私,刘思缈却懒得拆穿她。那天在宿舍里,郭小芬把锁着抽屉拉开,发现里面是空的,林香茗立刻问孙悦抽屉里的东西的去向时,刘思缈敏锐地发现,畏缩在墙角的程翠翠下意识地把手插到了裤兜里,并传出非常轻微的金属磕碰声。正是这个动作,让刘思缈怀疑她用配或偷的钥匙取走了抽屉里的东西。
“你给陈丹继父的东西中,就有她的日记,对吗?”
程翠翠点点头。
“日记里都写什么了?”
“我每次都是趁她不在,匆匆翻一翻,看不大明白。大约就是记跟谁谁又上了床之类的,还有,她好像总在咒骂一个男人,骂得非常恶毒。”
“这个人是谁?”
程翠翠支吾了半天,才说,“她在咒骂的时候,总是说要给死去的妈妈报仇。”
这只要稍微一动脑子,就能想明白咒骂的对象是谁。刘思缈顿时变了脸色:“那你怎么还能把日记给她继父!”
程翠翠耷拉着脑袋不住地哀求:“是我错了,他给我一大笔钱,是我错了……”
“陈丹的大布娃娃的胸口那个窟窿,也是你挖的?”刘思缈问。
程翠翠带着哭腔说:“是我挖的……她在宿舍总炫耀她身材好,胸大,我就来气,就用刀把那个布娃娃的胸挖了一块儿。”
刘思缈看看她那从脸到小腿差不多一般粗的煤气罐身材,又看看她瘪瘪的胸脯,叹了口气:“这也真是巧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没有,那你先回宿舍吧。”
程翠翠一时不敢相信,就这么便宜把她放了,还站在原地不动窝。刘思缈挥挥手,打发她走了。
陈丹出事前,她的继父匆匆取走了她的日记,目的只有一个,日记里有些东西必须掩藏,不能让它随着警方的搜索大白于天下。
雪白的阳光从树叶间洒到地上,像一片流泻的白沙。刘思缈沉思着如何才能聚沙成堆:陈丹的继父疑点越来越大,必须马上找到他。对了昨天晚上,郭小芬好像打过一个电话给我,提到了六年前陈丹妈妈的意外死亡……
她很不情愿地拨了郭小芬的电话。
居然是关机。
都几点了,她怎么还不开机?
刘思缈站起身,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儒雅的男子望着她微笑,正是陈丹的班主任吴佳:“刘警官,好久不见了,您怎么到学校里来了?”
刘思缈冷冷地说:“有点事情。”
“我刚才好像看见我们班的程翠翠从花园里走出来了,您是在找她谈话吗?”
“哦,是,她拿走了陈丹的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啊?”
刘思缈不想多说,话题一转:“陈丹出事到现在,她的父亲来过学校没有?”
“没有。我们打电话把事情告诉她继父,但对方匆匆就把电话挂掉了。”吴佳说,“案件还没有突破吗?前两天我带着几个学生还去医院看过陈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语言能力,指证真凶……”
刘思缈还没有说话,手机响了,接通一听,声音陌生,有点痞气:“我叫马笑中,分局的,也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她叫我今早电话通知你,让你到分局来一趟,咱们在档案室碰面,有事儿,你快点儿过来!”
然后电话就咔的一声挂断了。
这口气,这态度,比工商局催小商小贩缴税还要蛮横——真是岂有此理!刘思缈被气得七窍生烟,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跟吴佳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准备到分局,好好跟郭小芬以及她“男朋友”算账!
一进分局档案室,只见一个矮胖子正坐在桌子上,冲一帮围着他坐的警察们吹牛:“那孙子对着几十个打手说‘给我上’!话音还没落,我一酒瓶子砸在丫天灵盖上,就听哗啦一声,当时丫就鲜血直流。然后我以万夫不当之勇在天堂夜总会里杀了个七进七出!到最后,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两条腿站着的了,我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那帮警察一个个嘴巴半张着,目光里充满了崇拜,活像王胡听阿Q讲怎样杀革命党。
听声音,没错,就是这个人。于是刘思缈站在他身后:“你叫马笑中?”
马笑中一回头,舌头登时伸了出来,眼睛都不会眨巴了:乖乖,这个妞儿比郭小芬漂亮一百倍都不止!
“你是郭小芬的男朋友?”刘思缈问。
马笑中咽了两口唾沫,才能正常发音,嬉皮笑脸地说:“嘿嘿,暂时的,暂时的……”
“我就是刚才你打电话找的人,郭小芬不是有事,派你来差遣我的么?我来了,她呢?”刘思缈越说越来气,嘴茬子像刚在磨刀石上开过刃似的,“拿破仑说男人六点起床,女人七点起床,笨蛋八点起床——她在家给你孵蛋呢?”
话是损透了。谁知马笑中自封为郭小芬的男朋友,“孵蛋”二字在他听来,不但不以为忤,反而一个劲儿地点头:“她是起晚了一点,在家叠被子呢,让我先来这儿等你……”
“你少胡扯!”档案室门口传来一声怒喝,正是姗姗来迟的郭小芬。
马笑中立刻迎上前去:“都怪我,不该这么早说出去……”然后朝那几个警察挥挥手:“都散了吧!”警察们一面往外走一面朝他挤眼睛,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都给我站住!”郭小芬气急败坏地把大家拦住,指着马笑中说:“这个人,根本不是我男朋友。”
“对对对,我不是她男朋友,出去别乱说啊!”马笑中将警察们请出档案室,转身一脸坏笑。
“呸!”郭小芬狠狠地啐他,“我男朋友在上海,你少动歪心眼!”
“我看你们俩倒挺般配的。”刘思缈冷冷地说。
“谁是郭小芬?”从门外走进一个40多岁的警官,瘦高个子,半闭着眼睛,由于脖子向后扬得过分,显得喉结特别大,活像是扳机。
“您就是司马凉警官吧?”郭小芬走上前去,伸出手,“昨天晚上是我给您打的电话。”
司马凉却没有和她握手,依然背着手:“谁让你们查档案的?”
郭小芬见他毫无善意,把陈丹母亲一案的卷宗在他面前一拍,不客气地说:“当年的这起案件是你负责的吧?我们认为死者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谋杀的。”
司马凉扫了一眼那卷宗:“不错,是我负责的,不过,死因是什么,不是你上下嘴唇一碰随便说的。你有什么资格翻出以前的案子?你只是记者,不是警察!”
“我是警察。”马笑中插话了,“这案子跟公安部督办的系列变态杀人案有关,需要重新侦办。”
“马笑中!”司马凉轻蔑地说,“你的级别,不配和我对话!从你加入工作那天开始,就一直拿这个案子跟我纠缠不休。今天我把老话重新给你讲一遍:想翻案,门儿都没有!你再不老实点,我让你片儿警都当不成!”说着,他拿起卷宗,对目瞪口呆的档案室工作人员说:“收好,别再让不相干的人随便查阅。”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刚要从他手里接过卷宗,刘思缈上前一步,抢在手里。
司马凉勃然大怒,想冲她发火,但刘思缈只瞟了他一眼,目光中那一丝冰冷竟把他生生冻住了。
刘思缈一页一页翻过卷宗中的文件,逐字逐句地读,长长的睫毛一忽扇一忽扇的,节奏很慢。最后是现场照片,看得更加认真。
郭小芬走到她身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低声说:“这上面的拖鞋有问题。”然后把自己的推理和实验过程讲了一遍。
“推理不能取代证据。”刘思缈面无表情地说,“我只相信证据。”
马笑中突然想了起来,对郭小芬说:“怎么没有看到呼延云,还有你的手机早晨一直关机是怎么回事?”
“手机没电啦。”郭小芬说,“至于呼延云,我早晨醒来,就不见他的身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的,连个纸条也没有留。”
马笑中笑嘻嘻地说:“我还怕他欺负你呢,这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
郭小芬懒得搭理他,见刘思缈把照片放下,凝视着天花板出神,便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这一瞬间,马笑中和司马凉,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刘思缈那雪白的面庞上。
刘思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
“我要,回到现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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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作为《嬗变:推理者与杀戮者的顶级较量》、《镜殇:推理者挑战不合理犯罪》、《不可能幸存:推理者挑战密室屠杀》、《断死师:推理者挑战咒语杀人奇术》(出版名:《黄帝的咒语》)。
编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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