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不合时宜TheWeirdo

《不合时宜》是一档由三个生活在不同时区的（前）媒体人共同创作的播客节目。本订阅号由不合时宜播客听众社群成员建立并维护。

战争与女性主义——东京的“不合时宜” | 社群日志

不合时宜TheWeirdo · 公众号 · · 2024-04-09 15:36

正文

欢迎来到 不合时宜·全球成长计划 的 第2篇 社群活动回顾。

4月初春，不合时宜的主播磬来到东京，举办了一场听友见面会。活动结束后，一位叫Kimie的社群伙伴记录下了这短暂却令人难忘的夜晚。

我们希望将这份宝贵的记录分享给你，在这个看似纷扰和去全球化的时代，总有人和你一样，在保持思考，在珍视与守护生命中的具体。

《战争与女性主义

——东京的“不合时宜”》

Kimie

“不合时宜”的空间

初春的一个周五傍晚，我骑着自行车，来到东京北区的一个公寓楼下（“集合住宅”）。这是一片灯光昏暗的安静地带。我坐电梯到了四楼，拉开房门，踏入一个窄小的玄关，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抬眼望去，已有十来位参加者坐在前排。过道不大，只容一人通过，我侧着身子走到最后一排，等待七点半的到来。

这是一个房子的客厅。米色的木质书架上，悬置着不少女性相关的海报和书籍。一些白色的折叠凳子倚靠在墙边。黑色的液晶电视屏幕呈现于眼前。

这也是一个对话的空间。在一个“麻雀确实小”的客厅里，二十余人齐聚一堂，共同奔赴一段名为 “不合时宜”的线下时光。

“不合时宜”是一档知名播客。换言之，这次活动类似于“听众交流会”。但我并非该播客的铁杆粉丝，来这里，也只是因为友人的邀请。我们刚认识不久，聊得投缘，我想这是个多了解她的机会。为了获得更多的语境，我像开学前赶作业的学生一般，“ 恶补 ”了最近几集讲者的讨论内容。线上媒体的听觉体验，放大了我赶赴 “现场”的热忱。“到底会发生什么？谁会参加？这些人都关心什么？”我很好奇。

活动现场

奔赴现场

主讲人叫王磬，是一名驻扎欧洲十年的记者。发言开始没多久，她便提到了“现场”的重要性。可以感受到，她致力于讲述更真实、具体、复杂、多样的欧洲故事。而最近的全球热点事件——俄乌战争，是一个无法置身事外的主题。

2023年下半年，王磬作为独立记者，前往乌克兰采访了各界人士，包括政府官员、学者、人权律师、以及许多平民百姓。在她用手机操纵着大屏幕上照片的同时，一个个小人物的故事娓娓道来：战争开启当天，一对夫妇决定出门工作，在家门口互相拥抱告别，感恩对方过去的一切；空袭期间，老奶奶深觉自己无法离开脚下的土地，于是在零度的地窖内，躲了整整三天；20来岁的男士兵，每日更新自己的社交媒体动态：今天尝了好吃的，发了新的制服……直到友人惊觉“消息未读”的持续不变。

“我会对遇到的每个人都问一个同样的问题，‘你还记不记得2022年2月24日，你在干什么？’”王磬想要回溯那段同呼吸共命运的过去，那段正在上演经历着的历史。

然而许多人已经永远保持沉默。

“他们可能是医生、警察、学生，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同一天离开这个世界。“王磬的声音很轻柔，传递的信息却很沉重。”在战火纷飞的土地，目睹那个鲜活的纪念碑时，我觉得很震撼。二战后，关于和平的纪念碑不胜枚举，但你会庆幸，它们已经过去了。而我眼前的这个纪念碑，离我们太近了……”

具体与人性

前往“现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明知枪林弹雨，还是奋不顾身？

珍贵的一线材料当然毋庸置疑。 但究竟什么是”珍贵的一线材料“？

王磬回忆道，有一次，她要去采访一位前线的女性军医，临行前把“访谈提纲”发给了自己的男性编辑。后者认为，如果按照这个提纲，那她完全浪费了这次机会。

“我想问那位军医，你到了那个战场后，冷不冷，怕不怕，你的感受是什么，你来月经是怎么样的。而我的编辑更关心，前方作战战略如何，资源如何分配，有多大胜算能打赢，等等。”

“上战场前，这位军医曾是一名会计。她在临时救助点工作，除了给伤员止血包扎，她还需要立马做出救助判断。由于病床紧张、医疗资源有限，她必须要靠不到一年时间里累积的医学知识，判断哪些伤员‘值得’被送到医院。换句话，士兵的生死存亡，掌握在她的手中。我不知道，她承受着多大的精神压力。”

在王磬眼里，具体的生命体验和感受，就是“珍贵的一线材料”。

“战争，其实是一个个具体的人在打。回到那些具体的东西，能帮助我们更接近于人的本质。但是，我们想象战争以及考虑问题的方式，还是男性主导的，我们会倾向于关注宏大的问题。”

“士兵的一天是怎么样的”，乍一看并不值得拎到公共舞台上探讨。

四十年前，前苏联的纪实文学《战争中没有女性》，用触目惊心的口述历史，有力地抨击了这一断言。

在一众宏大的历史叙事下，阿列克谢耶维奇反其道而行之，把退伍女士兵的个体境遇和心灵感受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读者眼前。

“

我不能……我不想回忆。我在战场上三年……那三年我就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个女人，身体像死了一样，没有月经，也几乎没有女人的欲望。我那时还是个美女呢……”

她们首先回想起来的不是战争，而是自己的青春，那是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往往在度过充满话语、事实、和泪水的漫长一天之后，只有一句话留在我的脑海中——不过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句话啊！——“我上前线时，不过是一个傻傻的女孩子。所以我是在战争中发育长大的啊！”

——《战争中没有女性》

”

“女性”的消失，意味着人被要求去适应战争的权力体系。这套体系以男性气质为中心，崇拜强大、理性、胜利。

“女性主义，更多的是想揭露结构的问题。”

中途加入讨论的熱田敬子回应道，她是一位战争中的性暴力的研究者，也是当前活动的空间主理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我讲个故事吧。有一位二战的日本士兵，入伍当年他15岁，满腔热血，没想到最早接收的指令是，‘QJ女性’。他对此提出了异议。上司把他打了个半死，最后抛下一句’你不QJ女的，怎么杀死敌人？‘”

在场一位在奥地利生活的男性作出了分享，”我们那算是‘二线’，有一次我跟一位乌克兰的朋友聊战争形势，大多数内容非常‘直男’，属于宏观层面的内容。到最后，我问了他一句，‘你作为那个地方的人，最害怕的是什么’？”

他的友人回答，“我最害怕的是，大家失去人性。”

当我们去掉了人事物中的具体，当权力结构把行为抽象化后，会产生什么？

我们可能少了感受，多了麻木；少了个体理性，多了集体顺从。《极权主义的起源》作者汉娜阿伦特想必深谙此道。

普通人的道德

我记住的只有一点，人性更重要。在战争中，确实是有某种比历史更加有力量的东西在掌控着人。我需要更广阔的视野——要去书写生与死的真相，而不仅仅是战争的真实。要提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问题：在一个人的身上，到底有多少个人？又如何在本质上保护这个人？

大形势变化下，我们可以为此做什么？普通人面临着怎样的伦理道德问题？

“俄乌双方，5%的人在前线打仗，95%的在抖音上打仗。”幽默讽刺的话语引来一片笑意。

有人提出了实际的关切，“战争发生后，资产要如何转移？还有，3.11地震我是经历过的，当时机票可是一票难求。”

有人拿着手机，轻声分享了朋友转述的故事，“那天早上，我前往港区的乌克兰大使馆，问他们接不接受捐款。接待的工作人员说稍等，要请示一下。不久后，他们出来了，说不接受现金，但是晚上会发布一个公共账户以接收款项。”

活动参与者大多在东京生活。社交媒体把他们带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提醒他们做好面对破坏性打击的准备，促使他们做出符合个体良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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