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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人之
——
韦爵爷的味觉
人都是有气味的
,
韦爵爷说
。
韦爵爷真姓韦
,
来自越南
,
旁边的那个省份
。
小的时候
,
家里种榴莲
,
夜里榴莲炸开
,
便浑身是榴莲味
。
后来
,
他父亲拿着种榴莲赚的钱
,
去海南炒房子
。
有人炒成了万通四君子
,
他父亲炒破产
。
也不敢回家
,
便在海南煎海蛎
。
他放学了就去帮忙
,
便浑身都是海蛎味
。
韦爵爷因为卖小吃给老外
,
英语比较好
,
俄语也会一点点
,
还学会了北欧重金属
。
你想
,
一个个头不小
(
常年劳动
)
、
皮肤古铜
、
会玩电音
、
会做好菜的男人
,
掉进外院这种脂粉男没几个
,
小仙女一大堆的大学里
,
下场会怎么样
?
所以
,
他的外号叫韦爵爷
。
那几年
,
他应该浑身上下女人味
。
韦爵爷学小语种
,
有天然的优势
,
舌头那么一躺
,
东南亚话就遛遛的
。
所以
,
毕业后去了刷我滴卡国
。
他说这个国家
,
都是汗味
。
从女人味到汗味的环境变化
,
大约就是从木瓜味道海蛎子味
。
韦爵爷的爸爸说
,
你就是傻
,
那么多个女朋友
,
娶一个就可以留北京了啊
。
韦爵爷说
,
你才傻
,
别人炒房子发家搞房地产
。
你炒房子套死成房东
,
炒海鲜发达
。
从此父子交恶
。
但韦爵爷还是听了爸爸的话
,
娶了一个华侨姑娘
,
半是入赘
,
打理在中国的生意
。
来回飞
,
那几年都是航空煤油味
。
华侨姑娘
,
无法领略北平之秋有多美
。
韦爵爷在一个秋天浪大了
,
便净身出户娶了一个有桂花香的姑娘
。
韦爵爷的爸爸
,
想正儿八经做爷爷了
,
于是和韦爵爷说
:
你也什么都没有
,
我也什么都没与
,
就这几套房子和两间铺子
,
要不你来经营
,
我做不动了
。
桂花姑娘倒是喜欢三亚
,
就这么着
。
韦爵爷历经了女人味
、
汗味
、
娘惹味
、
煤油味
,
最终带着桂花味回到海蛎子味里
。
故事本应该到这里就完了
,
但你想
,
韦爵爷这么浪的人
,
怎么会困在两间海鲜铺子里
。
韦爵爷反思
,
他爸爸这辈子就做对了一件事情
,
在海边买了几处低密度的房子
。
依样画葫芦
,
韦爵爷拿着抵押来的钱
,
找到前妻
,
借了两倍
。
然后借着他熟悉的人脉
,
在泰国和越南
,
变成了海景公寓
。
这些房子在这几年
,
有些涨了两倍
,
有些是三倍
。
计算杠杆是我们炒股的人最擅长的
,
韦爵爷就这么加了一个多零
。
然后他又带着桂花香
,
回到了京城的秋天里
,
做一点海外置业的买卖
。
韦爵爷说
,
他是闻着味找到了这个女人
,
也是闻着味找到自己会老死的北京
。
霾的时候是一个味
,
不霾的时候是另一番滋味
。
韦爵爷如是说
五十人之
——
尹生的面
尹生来自陕西
。
但他娶了一个广东太太
。
准确来说
,
娶了一个香港太太
。
尹生是在日本认识她的
,
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言情套路
。
尹生认识她太太五年后
,
两人才在北京又撞到一起
。
尹生说
,
和她才开始约会时
,
违心地吃了很多东西
。
比如生蚝
、
海胆
。
这些东西
,
即使他一个人在日本读书的时候
,
也是不吃的
。
尹生是精算师
,
太太是品牌公关
。
生活中最大的冲突是计价和品质的冲突
。
按说
,
这么冲突是过不下去的
。
可是香港女人有一股独到的自我认知
:
我就需要一个会过日子的男人
,
否则我日子过不好
。
每每冲突大了
,
尹太太都会给自己安排一个长差
,
让彼此有独立的空间冷静一下
。
然后出差归来的时候
,
像凤凰回巢一样漂漂亮亮欢欢喜喜地扑到他怀里
,
于是
,
此前争吵的尹生就妥协了
。
慢慢的
,
尹生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
符合尹太太口味的人
。
会做汤
,
也会细心地滤汤渣
,
会用整套战旗盘子
,
会铺整整齐齐的桌旗
。
尹生的母亲弥留之际
,
把他叫道跟前
,
非常担忧地说
:
你的媳妇太要强咯
,
我怕你将来没日子过
,
一碗称心的面都吃不上
。
尹生闷了半年
,
胡子拉碴
。
尹太太说要不你出去走走
?
尹生才去参加了一个学术活动
,
在外头第二周时
,
他想回家了
。
于是没吱声就回家了
。
进门的时候
,
尹太太身上全是面粉
。
她说
:
你去洗个澡
,
我给你下碗面吃
。
尹生说
:
我吃了那么多海胆
,
是相信香港女人和电视剧里一样
,
会下面吃的
。
尹生没判断错
,
他等到了他的面
,
和会下面的女人。
五十人之
——
老Q和企鹅
老Q接娃的时候
,
走神了
,
在喷水池边冷冰冰的石凳上坐了很久
。
直到保安跑过来叫他
,
他才回过神来
。
校车老师的神情略有不爽
,
老Q连忙赔不是
。
回家路上
,
大娃说需要他签字
。
但老Q又忘了这回事
,
或许是着急张罗着让两个娃吃完饭去写作业
,
或许是还没有从行情中回过神来
。
排骨汤是现做的
,
沙拉是打包回来的
,
还有几个昨天的剩菜
。
大娃看得出老Q神情不怎么对
,
默默地吃
。
二娃照例磨磨蹭蹭
,
他不吃猪肉
,
今天餐桌上也没有牛肉或者鸡肉鱼肉
,
于是很不满意
。
老Q照例还是喂了他
,
大娃对此表示无语
,
说了二娃几下
,
二娃就开始哭闹
。
最后
,
晚饭以罚站为结束
。
饭后
,
老Q依旧呆坐在屏幕面前
,
看看这个屏
,
又看看那个屏
,
毫无头绪
。
老Q心理冷笑
,
曾经有个伪专家说散户一个屏就别炒股了
。
于是老Q花了三万买了这套多屏系统
,
结果亏得更多
。
大娃这几年懂事了很多
,
带着弟弟做完作业后来敲门
。
I need you to sign my paper
,
大娃半开着门朝老Q说
。
老Q很多时候会心疼大娃
,
以往对他要求太严格了
,
规矩太大了
。
现在懂事是懂事
,
但懂事得不像是父子
。
小论文是写
“
企鹅哺育期间一方觅食失败对幼崽的影响
”
。
老Q经常能从大娃的作业里学到新知识
。
这篇论文大概是说
:
企鹅配对成功后
,
企鹅妈妈费力生下蛋之后就已经力竭了
。
然后企鹅爸爸孵蛋
,
企鹅妈妈去找吃的
。
在千百万只企鹅之间
,
靠彼此的呼唤找到对方
。
然后轮到企鹅爸爸出去觅食
,
依旧是靠彼此的呼唤找到对方
。
大娃的论文在阐述完这个事实后
,
开始例举数据
。
老Q问数据哪里来的
?
大娃说
,
同学跟爸爸去合恩角
,
大娃委托他同学飞了一大圈无人机
,
回来用图片识别清点了大致数目
。
老Q听到这才想起来
,
大娃去年就申请过很多次
,
如果得空带他去南美洲
。
他想写一个马丘比丘生态承载能力的报告
,
还想写一个企鹅家庭存续危机的报告
。
老Q不是心疼钱
,
父子三人去这些地方转一圈
,
也只花妻子买三两个包的钱
。
当然
,
老Q也并不是怨妻子买包
,
毕竟
,
她买包的钱
,
都是她自己纳45%税之后的薪水
。
老Q之所以一直没有去
,
是怕路远
,
是怕坐飞机
。
其实这些怕都是假的
,
老Q就是好赌
,
舍不得离开他那几个屏出去走一走
。
老Q看论文的时候
,
想到了他的妻子
。
那个漂亮有才但是乖戾的女人
。
她活像那生完蛋就不管的母企鹅
:
你三点半就收盘
,
接个孩子做个饭嘛
,
完全来得及
;
你炒股哪靠得住
?
今年财务自由了
,
明年又被套
,
我不上班
,
娃吃西北风啊
?
正如大娃写的那样
,
如果承担第一次哺育幼崽责任的母企鹅觅食走得太远
,
或者回程被袭击
,
将是企鹅家庭的毁灭性灾难
。
老Q可能是哭了
,
但没有出声
。
这是最近三个月来
,
第一次他想离开那几个多数时候都是绿的大屏
,
去看看自己的企鹅宝宝
,
打个电话给远在一万公里以外开会的母企鹅
。
他走出来时
,
看到大娃正在给小娃热牛奶
,
没好好吃晚饭的小娃坐在旁边吮着指头
。
老Q这才明白
,
大多数时候
,
他的企鹅宝宝都是彼此互相照料
。
而他
,
这个不负责的企鹅爸爸
,
只顾着捡自己喜欢的石头
。
老Q是一个老股民
,
但这一刻他决定重新做好父亲。
五十人之
——
珍姐的白发
珍姐没有上过大学
,
她那个年代能上高中也算有文化了
。
珍姐没上大学
,
不是成绩不好
,
也不是父母供不起
。
按说
,
珍姐的父母都是钢铁厂正经的工人
,
在那个年代
,
家境还算殷实
,
四大件还是有的
。
珍姐没有上大学是因为爱情
。
他的高中语文老师去一个师范大学进修
,
她就跟着去了
。
珍姐十八岁就去陪读
,
陪到二十岁
。
语文老师又借调到教育局
,
在珍姐二十二岁的时候成了公务员
。
那么这段师生恋就慢慢成了仕途障碍了
。
珍姐二十三岁的时候
,
父母骂她是傻子
,
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
叫她回来顶班
。
珍姐说语文老师也不是坏人
,
只是他这辈子更爱的是权力
。
和那个时代的彷徨的人一样
,
珍姐带着行囊到了深圳
。
在深圳珍姐从打工妹开始做了线长
,
再做成了生产副厂长
。
珍姐说
,
这是基因
,
生产这点事
,
她爸妈是言传身教的
。
临三十岁了
,
珍姐虽然已经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了
,
但大事还没着落
。
家里着急得不行不行的
。
于是
,
珍姐说你们等我上会儿学
,
把学历给补了再说
。
一半是为了推脱
,
一半是为了弥补遗憾
,
珍姐到了上海
。
珍姐是不把自己折腾疲了
,
是不肯躺到床上的人
。
于是珍姐平常也去摆摊
,
正赶上海消费第一次升级
,
需专业市场
。
于是珍姐把深圳的家底折腾到了上海
,
从华亭路折腾进了商场又折腾到了义乌
。
珍姐四十岁的时候
,
依旧没有把书读完
,
也没有成家
。
不过除了她妈妈
,
没有人再敢说她什么不是
。
熟一点的叫她珍姐
,
不甚熟的人叫她董事长
。
珍姐的买卖做到北京时
,
已经是泛传媒了
。
珍姐一开始吃了不少亏
,
跨界都是有成本的
。
但她天然可以和各大台买剧的大妈们扎到一起
,
家长里短聊聊做头发做脸就把买卖敲定了
,
剩下的便是大妈们给他各种物色对象
。
珍姐最后选了一个画画的人
,
她说你就安心画吧
,
咱家不缺钱
。
珍姐也参加了扶贫
,
让先生叫朋友们一起组织了场拍卖
,
善款给一个地方扶贫基金
。
拍到快结束的时候
,
地方领导说分管领导突然过来了
。
领导是双手握着她的手的
,
趁着掌声大的时候他说
:
阿珍我对不起你啊
!
珍姐很努力回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
,
叹了口气说
:
不碍事的
,
我们都这么老了
。
珍姐问他头发染了吗
?
这么黑
。
他说没有
。
珍姐说
:
我染了的
,
三个月染一次。
五十人之黄老板和欠账
黄老板找停车的时候
,
看到一个女人
,
身形很像苏小姐
。
苏小姐和他散了有两年了
,
乍一下这么看到
,
心里很不是滋味
。
黄老板不确定
,
又鬼使神差想去确定一下
。
便和老婆说
,
他要去下寿司店的洗手间
,
火锅店那边的洗手间很不方便
。
黄太太哼了一声
,
懒驴上磨屎尿多
。
黄老板照例交代要两份毛肚
,
黄太太翻着白眼继续哼
,
又能吃又能屙
,
你属猪啊
!
要是在以往
,
黄老板是要挂下脸
,
以示对发妻在公共场合贬损他的不满
。
但今天黄老板着急
。
在一楼找不见她
,
他便上了二楼
。
黄老板没有坐电梯
,
走楼梯上去
,
能看到榻榻米小包门口的鞋
。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的鞋
,
细细的跟
,
红色的底子和恰到好处的修饰
。
以前他们一起去香港
,
她总会忍不住买几双
,
然后回酒店了
,
一双一双秀给他看
。
黄老板认出了她的鞋
,
旁边还有一双男鞋
。
从脚掌开始收敛的牛津鞋
。
她也送过黄老板几双
,
但黄老板还是喜欢运动鞋
,
走起路来得劲
。
黄老板愣在楼梯上
,
上也不是
,
下也不舍
。
她是脚脖子粉嘟嘟的女人
,
名校毕业
,
获奖设计师
,
有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和定制品牌
。
而他
,
只是从草莽中杀出来的油腻男人
。
就好像她的红底鞋
,
理所应当也是配着一双精致的男鞋
。
而不是像他这样的大老粗
。
店长认出了黄老板
,
热情地来迎他
,
黄老板顿时觉得仓惶
。
但他历练多了面上看不出来
,
像当年经营停车场多收费被抓住那般镇定
,
问
:
苏小姐在这是吧
,
你给她送瓶天狗舞
,
记我账上
。
以后她来都这样
。
黄老板仓惶地跑出来
,
穿过停车场去火锅店
。
路上
,
一阵冷风吹过
,
刚刚还在冒汗
,
这么一吹
,
顿时真的想上厕所
。
这种憋着大号狂走的感觉很不好
,
能让他想起在扛着大包小包贩货的时候
。
包多扛不进厕所
,
放厕所外头又怕被偷
。
只能忍着
,
等上了火车
,
火车开了才去大号
。
黄老板进了火锅店
,
锅已经烧开了
,
毛肚也第一时间端上来了
,
服务员正在剪
。
骂骂咧咧的黄太太
,
看他脸色难看
,
把保温杯给他打开
,
递了过来
。
黄老板喝了一口水
,
喘了口气
,
正要吃毛肚
。
黄太太凑过来问
:
你个老怂
,
是不是痔疮又崩了
。
黄老板顿时没了吃的欲望
。
黄老板想起这个女人的不堪
,
比如得知苏小姐的存在后
,
跑到她的设计所里
,
一件一件地脱自己的衣服
,
让苏小姐看
,
这是给他生孩子剖腹产的疤
、
这是和他一起送货
,
小面包翻沟里留下的疤
,
这是在停车场被打劫留下的疤
。
然后黄老板又想起
:
苏小姐当场跟黄太太哭了
,
一件一件替她把衣服穿上
。
黄太太回家打完黄老板
,
然后坐地上哭
,
说你个鳖孙都不如你那三儿
,
她都懂我一身疤是因为虎逼
,
想为你挡着
。
然后黄老板叹口气
,
他跟自己说
:
没钱的时候以为有钱就啥都有了
,
等有钱了
,
账越欠越多。
五十人之
——
梅姐的洗衣店
梅姐22岁来到这个城市
,
做保姆
。
她22岁那年离了婚
,
有一个才断奶的女儿
。
我们只知道他夫姓苏
,
因为她即使离婚了
,
也没有让女儿改姓
。
梅姐的主家是个教授
,
服装类的
。
梅姐手巧
,
也能跟着做做缝补
。
梅姐和主家说想多赚一点钱
,
将来把女儿接来读书
。
教授的丈夫是丁克
,
所以她便很羡慕梅姐
,
和她说
,
可以在大堂揽点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