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

一个朋友的照片

我看书特别慢，很多时候慢得连自己也受不了。事后回想起来，好像印在纸上的那些整整齐齐的方块字并不是字，而是一个又一个漩涡。倘或一不留神，似乎整个人都会掉进去，而且一掉就是大半天。

这种常有的体验让我对《诗经》有着特别的了解。其中一首诗里，无名的诗人写有一句话，叫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但我并不战战兢兢，更无恐惧可言。文字毕竟不是真的深渊和薄冰，就算真的掉进去也不会被摔成一滩烂泥。所以，我反倒觉得它更像是一个个神秘的咒语。至于这咒语可以打开什么，可以带来什么，这是事前无从预料的。

比如我一直特别痴迷一个词语，一个经常被无数人也被我自己像不负责任的嫖客那样随便拉到自己文章里的词语：嫣然一笑。

说起来，这个词虽然我很喜欢用，但一直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是说，一直不知道怎样的笑才能算得上是嫣然。这个所谓的嫣然是只能用在特别的人特别的时间特别的场合呢，还是可以毫无节操和限制的滥用呢？如果只能用在女性身上的话，那到底什么样的女性多大年纪的女性才能当得起这两个字？那个歹毒淫荡又丑又悍的贾南风可以吗？

直到有一天，我去送一个朋友。算一算我们已经有六七年不曾见过。以前的时候，我们常坐在故乡的葡萄藤下聊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天一天。那时候的夏天很热，天空很蓝，那个小眼睛的周杰伦还在满大街小巷地唱着《七里香》。有那么一个时刻，无意中看见透亮的阳光打在她的手臂上，仿佛在白瓷上镀上了一层细细的金粉。我从未料到，在那个瞬间，自己竟生平第一次变成了一位诗人，写下了从未发表过的两句诗：金色的汗毛如同微风吹过的芦苇，而你笼罩在阳光里，却是无边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