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这儿——”汤盛隔着衣服，指了指腰部右侧，那里长着一圈密密麻麻的水疱，“非常疼，像刀割一样，搞得我没法安心工作，觉也睡不好。”
汤盛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这种疼痛折磨了。多年来，只要一段时间没休息好，疼痛就会找上门。这次也是。临近年关，公司上下都在冲业绩，汤盛也身不由己忙到昼夜颠倒，在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后，疼痛如期而至。
“疼到我一个大男人半夜掉眼泪”汤盛说，“就像有几千根针在皮肤深处肆意穿梭，那种痛锥心刺骨，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
折磨汤盛的，是一种医学上疼痛等级可达最高10级的感染性疾病——带状疱疹。10级疼痛是什么概念呢？不妨做个比较：头悬梁、锥刺股的疼痛指数是4级，分娩时的剧烈宫缩是7-8级，三度烧伤则为9级。带状疱疹毫无争议地摘得“疼痛界”冠军。
“像针扎一样”“像刀在割肉”“像火烧皮肤”“比电击更可怕”“比生孩子还疼”……人们通常这样形容由它制造的痛感。而在社交媒体上，多位公众人物患上带状疱疹的新闻，逐渐引起了关注。今年，华坪女高校长、“时代楷模”张桂梅在高考前夕得了带状疱疹，她形容“最疼的时候就有点天旋地转了，好像肠子都是疼的……”因为这个病，她曾两次被救护车接走。
汤盛则是在五年前“中招”的。刚开始的症状同感冒差不多，低热、咳嗽、刀片嗓，他以为吃点感冒药、多喝水就能扛过去。没想到腰部右侧先是出现许多红斑，后来发展为又痒又疼的成群水疱。汤盛觉得不对劲，去医院一查，确诊为带状疱疹。
医生告诉他，得这种病和抵抗力下降有关。工作忙压力大，长期熬夜，心情不好，饮食不规律……都会破坏人体免疫系统，让疱疹病毒趁虚而入。医生嘱咐汤盛，治好后要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否则很可能复发。
然而谈何容易。身为“中年牛马”，45岁的汤盛背负着巨额房贷和孩子上国际学校的高额费用，还要给自己和家人上保险。“钱从哪儿来？只有拼命工作。”今年受大环境影响，汤盛所在的企业营收大幅度下滑，不得已开始卷流量、卷服务、卷价格，他也卷入其中。带状疱疹就这样卷土重来了。
汤盛的遭遇绝非个例。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皮肤科主任崔勇介绍，从前，老年人是带状疱疹的高发群体，但近年来呈低龄化趋势，中年成为重灾区。道理很简单：免疫力下降是诱发带状疱疹的重要因素，而那些背负家庭和事业双重负担的“中年牛马”往往处于亚健康状态，是病毒绝佳的侵袭目标。
据统计，中国每年新发带状疱疹约600万例。2023年一项针对中国人群的荟萃分析显示：在40-49岁的年龄段，每1000人中每年有4.62人罹患带状疱疹，从40岁开始带状疱疹的发病率已超过全人群的平均线。
如果此类人群还同时患有糖尿病、心血管疾病、肾病等慢性疾病，情况就更复杂了。因为带状疱疹会和这些病相互拉扯，导致原有疾病加重。有糖尿病患者就在叠加带状疱疹后造成神经疼痛，连穿衣服都有刺痛感，睡觉时只能保持一种姿势，稍稍侧个身就会被疼醒。
“发作起来不能久坐，也不能久站，永远找不到合适的姿势，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汤盛说。在带状疱疹的折腾下，他整日神情恍惚，痛不欲生。这也是这种病最可怕的地方：不仅损毁“中年牛马”的肉身，也在摧垮他们的精神。
汤盛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把带状疱疹误认作感冒，拖延就医，或许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但实际上，哪怕及时去医院，也存在误诊风险。
41岁的刘琳就是误诊的受害者。因患有类风湿性关节炎，刘琳长期服用抗炎药，经常引起皮炎症状。“只要稍感不适，我就马上去医院。”饶是如此，仍然“中招”了。前段时间刘琳的脸上长出小红斑，医生判断是由类风湿性关节炎引发的皮炎，开了激素类药膏让她外敷。结果，红斑迟迟未能消退，经重新检查，才确诊为带状疱疹。因耽误了治疗，刘琳的脸上留下一片疤痕，现在出门都要戴口罩。这给从事销售工作的她构成了不小的困扰。
由于吃过误诊的苦，刘琳开始关注这方面的情况。她发现，带状疱疹的“狡猾”特性极大地提高了误诊概率。首先，它可以发生在身体的任何部位，腰部、大腿、胸膛、面部、私处……其次，多数患者在身体出现疱疹前就会感到疼痛，此时就诊，有可能被诊断为其他疾病。
除了误诊，对带状疱疹普遍缺乏了解，是此类疾病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并诊治的另一大原因。例如，有人把多见于腰部和腿部的水疱当痱子，认为是“捂出来的”；有人把疱疹当水痘，以为自己小时候得过，有了免疫力；还有人觉得出疹子不可怕，过几天自会自愈。
“这些认知都是错误的。”中日友好医院疼痛科主任医师樊碧发说。以常见的“出过水痘就不会得带状疱疹”为例，尽管水痘和带状疱疹都是由同一病毒引起的，但出过水痘并不会让人免于带状疱疹侵袭。相反，研究表明，有水痘病史的人罹患带状疱疹的几率高达三分之一，属于高危人群。
“忍疼”更是延误治疗的关键因素。樊碧发接诊过一些患者，靠吃止疼药、贴筋骨帖硬抗，直到扛不下去才来医院。很多中老年人由于年轻时缺乏良好的医疗条件，对疾病认知不足，常认为“忍一忍就过去了”，从而导致病情因此加重，增加治疗的难度，最终反而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更可怕的是，即便水疱经过治疗消退，仍有相当一部分患者会留有后遗症——带状疱疹后神经痛。受此困扰，病程将长达十年乃至更久，由此带来的身心煎熬，构成了折磨汤盛、刘琳及数以百万计患者无从摆脱的痛楚。
带状疱疹患者最大的愿望是能有特效药，一劳永逸地解除痛苦。目前，没有针对带状疱疹的特效药，医生只能通过药物治疗缩短病程、改善疼痛症状、预防感染。这也需要患者在日常生活中的高度配合，如均衡饮食、适度运动、调整心情、睡眠充足等。
刘琳回忆说，作为类风湿性关节炎患者，本来就有很多忌口，生冷寒凉食物、辛辣刺激食物都要少碰。自从患上带状疱疹，医生建议最好连酒精、咖啡、浓茶也一并戒掉。“可我是销售啊，应酬总是免不了的。”医生还建议刘琳加强锻炼，提高免疫力。但问题在于，“中年牛马”哪来的时间健身？每个人都各有苦衷，要“牛马”们遵守清规戒律，难于登天。
刘琳至今记得，6月份看《歌手2024》节目时，发现那英以面纱遮住半面登台。事后得知，原来那英也感染了带状疱疹，水疱长在了眼睛上，她是强撑着病体演唱的。
不止那英，更多明星罹患带状疱疹的新闻，让她深刻意识到，这类疾病的高发程度远比想象中高。蔡国庆曾在参加综艺节目时因免疫力下降患上急性带状疱疹，忍着剧痛完成录制。张震岳自曝因工作繁忙患上带状疱疹，大腿疼得如同“遭受电击”。演员马思纯在患上带状疱疹时，在社交媒体上称自己“头皮是疼的，脸上是痒的”。最近，韩国人气偶像朴彩英也因为带状疱疹登上热搜，原因同样是精神压力大，担心失业。
“连明星都卷成这样，何况我们这些辛苦讨生活的普通人呢？”刘琳感叹。过去半个多月，她靠抗病毒针、针灸、烤电、服药变着法缓解病痛，才勉强撑过公司的两场重要路演，“简直豁出去了。”
刘琳现在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听从闺蜜的建议去打带状疱疹疫苗，“她家中有长辈得过这个病，所以有了防范意识。而人们在身体健康时容易低估疾病的严重性，总认为疾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总抱有侥幸心理，这是不对的。”
在这一方面，医学界确实达成了共识。《中国带状疱疹诊疗专家共识（2022版）》指出，在没有特效药、带状疱疹难以根治的情况下，远离病痛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接种疫苗。其目标是抑制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再激活，从而预防带状疱疹、后神经痛及其他并发症。
而年终岁尾，正是打疫苗的好时机。“每到年后，皮肤科门诊的带状疱疹病例数量都会显著增加”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皮肤科主任崔勇分析，“这可能跟过年期间外出旅游、年后工作节奏加快，导致人体免疫力降低相关。”有鉴于此，崔勇建议40岁以上人群可以在年前为自己接种疫苗，还可以带长辈接种，“这既是预防带状疱疹的有效措施，也是贴心的新年礼物。”崔勇还特别提示，明确发过两次带状疱疹且抵抗力较差的人，也应该考虑接种疫苗，以起到预防复发的效果。
2023年4月，首个适用于40岁以上人群的国产带状疱疹减毒活疫苗上市。汤盛已经决定，让妻子和父母尽快接种，“由于带状疱疹具有传染性，一旦家庭成员感染，水泡可能会传染给小孩，容易患上水痘。”因此要及早接种。同样吃尽苦头的刘琳也这么想。“带状疱疹就像每个人身体里隐藏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免疫力下降时被激活。我劝身边超过40岁的人都去接种疫苗，早打早受益。”刘琳说，“健康危机，已经成为中年生活的最大挑战，面对未知的疾病，要学会从治疗转向预防，未雨绸缪。”
刘琳知道，如果把人生比作马拉松，那么中年，就是整场马拉松里最艰难的“撞墙”阶段。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对长跑者来说，技术、经验、耐力、意志，一个不能少。但这个阶段，又是长跑者身体机能开始走下坡路、易受疾病侵扰之时。一旦得病，尤其是带状疱疹之类的顽症，对长跑者的能力和信心，都是沉重打击。
因此，在这场马拉松中，保持健康是必要条件，而通过科学的方法预防潜在威胁，夯实身体基础，才能将人生的马拉松越跑越长。
参考资料：
1Zhang ZJZ, et al. Human Vaccines & Immunotherapeutics. 2023;19(2):228169.
国家统计局. 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
疾病预防控制局. 2021年全国法定传染病疫情概况. http://www.nhc.gov.cn/jkj/s3578/202204/4fd88a291d914abf8f7a91f6333567e1.shtml
2南方周末《“腰缠龙”侵袭下的40岁人生》
3人民网健康《从痛到痛快，主动健康拥抱新生活》
4北京商报《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皮肤科主任崔勇：带状疱疹应在黄金72小时内就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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