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选择里是医学,是在医学中仍能保持一颗柔软的心。
作者 | 辛夷
来源 | 医学生
毕业了,我们这个庞大到陌生,却因一声中西五而又紧紧结合到一起的团体即将解散,从此以后,这个团体就只成了一句苍白的“2012级中西医临床”,用黑色的字体印在某个尘封在教务处的资料里,一切都将成为回忆。
我知道毕业以后,很多小伙伴都不会从医,那些一起吐槽局解的恐怖,神经学的晦涩,外科的变态的时光再也不会有。
我知道很多人放弃的原因,一些因为现今紧张的医疗环境,一些因为不尽如意的薪酬待遇,而一些则因为培养周期的漫长。坚定的想法也许千篇一律,但放弃的理由却五花八门。可是细想,莫不只有一个原因:不够热爱。
很多跟我交流过择业方向的小伙伴都会讶于我的固执,是的,就是固执得任性。尽管伤医事件频繁上演,尽管医生累得像条狗,尽管你们的孩子会打酱油了我还单身。。。但我却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一开始就植根于心里深处的嫩芽。
不想说什么“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之类的话,初心也许是错付,如果发现不适合应该及早改变才是,不然耽误了别人,也委屈了自己。
如果你问我为何如此坚持要当医生,我一时半会还真回答不出来,像我这么世俗而理智的人,在权衡利弊之后,应该放弃这份职业另择高枝才是。
是的,我也被自己的这种选择吓到了,所以“你是一个固执的人”,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2012年是一个网络信息系统建立还不够完善的年份,所以高考填报志愿完全凭自己的感觉和家人那些自以为丰厚的人生阅历。
大笔一挥,“入坑”。
“医生”是一个那么鲜红而又洁白的字眼,点燃了我儿时对于神圣的向往,而如今却又刺痛了多少人的眼眸。
喜欢是一回事,真要研究、挖掘起来,可能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了。在我当时年幼的认知里,“医生”一词包含了太多的意味,它神圣、伟大,却又亲近。当然,这是它外在的皮囊。
当我踏入医学的殿堂,手持手术刀一层层剖开它的外壳时,我感觉到了疲乏和无力。
医学的书很多,而且厚;不仅厚,还难懂。
你以为开学时发下的那一摞摞书只需随手翻阅即可。不料到期末,老师跟你说,“没有重点,整本书都是重点”;然后你崩溃了,大喊,“臣妾做不到啊!”却还是拒绝了所有其他专业同学的聚餐邀请,泪眼朦胧,挑灯夜战。这些辛苦你是知道的。
当这些都成为日常,抱怨好像少了很多。
可是上了临床,你突然发现一切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病人就诊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公然冲着医生大喊大叫;
你的老师在跟病人交代病情时,患者家属那种居高临下、口气里的不容置喙,让你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权威;
而你有时也会看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师,私底下跟病人说话时却是一脸的冷漠与不耐;
有时你也会怀疑自己会看错,医生兜里揣着的是不是刚刚被病人放进口袋的红包。。。这些你并不是不知道的。
尽管知道了这么多,可我还是恨不起它来;在许多人选择转身离去的时候,当医生的念头反而在我心里愈加清晰。是的,我明确我就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我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尽管人前从不掉泪,平时看起来刀枪不入,却容易在某个时刻被攻击得溃不成军。
因此,在病房面对着病人的时候,我了然于他们的病情,而心疼他们的遭遇。而在老师跟患者家属交代某些病情的时候,我会莫名担心家属的情绪是否会突然失控,因为我一个外人尚且不忍,试问至亲的家属又该如何承受?
我记得在临床时,老师跟我讲的很多故事,有些黑暗,有些很温暖;大多他讲到一半,我低下头,早已泪眼婆娑。
我知道当医生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共情在临床上是大忌。所以我常常会嫌弃自己没用,总是容易被带动情绪,可是却又会莫名高兴,因为我的情感仍然充沛,我的心灵依旧鲜活。
医乃仁术,首谈“仁”,才论“术”。如果面对人世间最残酷的生老病死,我们都能做到无动于衷,我实在无法想象我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马斯洛在他著名的需求层次理论中谈到,“人类的需求如果按阶梯一样排列的话,首先应当是生理需求,其次是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自我价值跟社会价值在五层中占了三层,如果你只是做到了果腹和生存,而没有精神上的支撑,那么跟未进化之前的我们又有何区别?也许区别还是有的,因为动物在弱肉强食这个法则上更加直接,而我们却似乎内敛含蓄,一边指责动物的残忍与野蛮,一边为了生存处处大唱变脸京戏。
医生需要手握手术刀时的冷静,也需要偶尔斥责病人时的威严;但更需要的是,尽管行医多年,还可以轻声安慰病人的不幸,我觉着这样的医生应该是生活得很幸福的。
可能他一天要上十几个钟的班,没法跟家人一起去旅行;
也许他刚刚在楼下被不懂事的患者议论,经历一场不堪的语言攻击;
但他的灵魂却如此不同,充满着香气,因为他记得仁慈、宽容这些写得方方正正却早已被遗忘的品质。
所以我看到更多的是病人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房间里见得多的是鲜艳的感谢彩旗。
钱财乃身外之物,够花就好。人生在世,漫长可说几十载,短则可谓白驹过隙,沧海蜉蝣,所以找到一个最适合自己、幸福感最高的角度生活最为重要。而这个角度,在我的选择里是医学,是在医学中仍能保持一颗柔软的心~
在此写下寥寥数语,谨以之纪念医学狗已逝的大学时光。希望十几年后的我仍身着白衣,笑容温和;也希冀此刻与我有着共同心声的你,学医半生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