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董成鹏)是谈及《“骗骗”喜欢你》时无法绕开的“影子”,他担任本片的监制,名下的“他城影业”是影片的出品方之一,首执导筒的苏彪更是与他合作十余年的“御用编剧”。正如苏彪在访谈中所说,两人在审美上一致、创作上同频,大鹏可以被视为这部影片的“深层创作者”,观照他之前的创作,为评析《“骗骗”喜欢你》提供了参考和背景。
《“骗骗”喜欢你》的片名概括了影片的主要情节,骗术和爱情,这是一个以骗治骗的故事。金晨饰演的纯爱女孩林晴朗被渣男张子骏(王皓
饰)欺骗,背上了20万巨额债务。江湖骗子欧阳晖(孙阳 饰)的意外出现,让林晴朗看到了转机,两人联合以“碰瓷”为生的董晓惠(李雪琴
饰)、“骗场老炮”柏仕通(王耀庆 饰)组队设局,与张子骏开始了斗智斗勇的过程,同时,林晴朗和欧阳晖之间也有了微妙的情感变化。骗术电影作为犯罪片中的一种亚类型,情节围绕着精心设计的骗局展开,通过展示骗局的策划、实施和揭露过程,吸引观众的注意力。《“骗骗”喜欢你》中有着显见的类型形式特征,骗子团队中除了林晴朗,欧阳晖、董晓慧和柏仕通等角色都是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人物;酒店大堂身份险被拆穿、货柜码头飙车等场景打造出了危机步步逼近的桥段;叙事上用层出不穷的悬念和反转不断打破心理预期,激发着观众的好奇心和紧张感。但影片中的骗术故事讲得并不精彩,它缺少了“力度”,或者说没有能传递给观众这种类型独有的危险和刺激。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故事中骗子团队的身上没有足够的戏剧性压力,如果行骗失败,他/她们其实不用付出任何额外的代价,林晴朗无非继续之前打工还债的生活,欧阳晖也只是多了一个行骗失手的案例。人物身上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没有代价就不会有危险,故事建置的不足,让这场骗局滑向了为骗而骗,多少有了些闹剧的成色。其次,骗术电影尤其讲究情节的环环相扣和逻辑的真实严密,要骗过故事中的对手,首先要骗过看故事的观众。董晓惠假扮的富二代,需要向张子骏借钱;张子骏作为处心积虑的资深渣男,不知道银行的本票能逆向取消等情节,有悖于观众日常现实的生活逻辑,让故事的可信度打了折扣。在大鹏之前的创作中,逻辑的严密并不是他的强项。有论者指出,《煎饼侠》、《缝纫机乐队》等故事,虽然发生在现实语境下,却具有超强的假定性,经不起逻辑的推敲。之所以观众能买账,一方面是密集的笑料降低了观众对合理性的追问,更在于大鹏用小人物梦想成真的励志故事,让观众在激昂的情绪冲击下,原谅了故事的粗糙和逻辑的硬伤。类似的问题在《“骗骗”喜欢你》却被观众“挑刺”,可能是因为影片没有提供足够多的笑和足够强大的情绪冲击。
《“骗骗”喜欢你》中被塞进了大量的“笑料”,比如“崔翠翠”、“崔牛碧”、“敝鱼鳖”等语言幽默的包袱,和宋木子大牙一呲、口沫横飞的动作,虽然格调不高但也惹人发笑。但更多的笑点和“梗”,哪怕观众已经习惯了喜剧电影中段子的堆砌,它们往往来源于喜剧类综艺节目或东北的二人转舞台,对不熟悉这些文艺形式的观众而言却难解其妙。所以这部影片是否足够好笑,其实是因人而异的。地铁上听到林晴朗和欧阳晖交谈的路人嘲讽她是“纯爱战士”,恰恰在当下中国的电影银幕上,这样的“战士”是不讨观众喜欢的,在经典叙事中超功利性的、利他性的爱情,在今天已经成了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个部分。或许是为了迎合这种“潮流”,这部影片中的爱情也是温吞的,它更像是一种可进可退的好感。林晴朗这个人物被塑造得来路不明,也因此面目模糊。她曾经是奋不顾身的“恋爱脑”,被骗后化身“可以骗感情,但不能骗钱”的唯利女子,骗局成功后又变成道德至上的“圣女”,揭穿了渣男吃软饭的真面目又把钱送还给海鸥姐(柳岩饰),她最不可爱的地方应该是用道德“洁癖”去以己及人,为此团队可以白忙一场,欧阳晖需要去警局自首。还需要指出的是影片的改编策略。这个原产于泰国的故事被放置到了“澳港”(其实是澳门),成为了一个“环大陆”的故事,影片中诈骗等犯罪情节发生在这里当然有更大的创作空间。但在经济增速放缓,社会就业不足的当下,成长在大陆,能去“澳港”谋职的林晴朗已然是幸运者。如果说《抓娃娃》是让大众享受了一次围观“富人受穷”的快感,林晴朗的幸运者“哭穷”恐怕难以产生同样的效果,因为前者讲的是“吃苦”的价值,它是当下不少人自以为的生活状态;后者其实是“盲信”的代价,是违背“常识”所受到的惩罚。在这样的主人公身上,是不大容易产生共情和共鸣的。
《“骗骗”喜欢你》中创作者对社会大众情绪无疑是有着敏锐感知的,在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到许多“调试”的痕迹,力图去适应更多观众的胃口。比如前面提及的,大众需要娱乐寻开心,就填充大量的段子和梗;年轻人“恐爱”,就把男女之情描绘得暧昧温吞……在女性叙事风潮高涨的当下,影片也迎合了这波潮流。金晨、李雪琴和柳岩,她们其实都扮演着同一种女性,她们善良、坚强、自立,只是因为时运不济或者受到男人的伤害,暂时陷入了迷途困境,她们身边的男人,或为渣男、或为浪子和负心汉。商业电影迎合市场的热点和观众的需求当然无可厚非,但迎合与故事的完整性和合理性之间该如何平衡,显然还是包括大鹏在内的诸多电影人需要思考的问题。《“骗骗”喜欢你》作为一部贺岁的爆米花电影当然是合格的,它提供了轻松甚至欢乐的观影时段。正是因为我们见证了大鹏和苏彪等创作者,从网络转型到银幕的步履艰辛,见识过他们在那些书写自己、回望故乡和批判现实的作品中所展露的才华和能力,所以才有了坚硬的期望和坚硬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