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在与沙漠和高山接壤的新疆村镇里，一群本地年轻人不再远行，而是在家乡开启了新的职业路径。
新选择背后是新生态。在拼多多等平台引领电商西进的努力下，新疆等偏远地区的电商生态近年蓬勃发展，为当地创造了很多就业增收机会。一群青年人在昆仑山下沙漠边缘的镇街村口开办快递代收点，成为社会网络中的重要节点，联结分散的乡民同时，也在家乡的广袤天地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位置与价值。
离职
刚从新疆喀什一所大学毕业的那三年，阿依加玛丽一度感觉自己看不到未来。2019年，25岁的她一毕业后就和大学认识的男友结了婚，又在婚后生下孩子。毕业时因为怀孕，她没法找工作。生育后，她想找一份护理专业对口的工作，丈夫却不希望她出去上班，“做家庭妇女，在家带娃就好。”
在家的两年，阿依加玛丽感到自己的时间被孩子分割。2021年，她与丈夫离了婚，把孩子交给父母帮忙带。作为没有就业经验的已育女性，阿依加玛丽找工作并不顺利。几经周折，她才进入喀什市区一家公司做开卡客服，月薪1500元左右，等同于当地外卖员的平均月薪。
这个收入远低于她大学同期毕业的女同学们。阿依加玛丽了解到，她们除了照顾家庭，大多数都去医院上班或者创业。有几位女性朋友在不同地方开美容店，每月收入3000~10000元不等。
除了低收入，她还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任务”而不是人。阿依加玛丽的任务是每天开出三张卡。如果没有达标，就会被主管严厉批评。她时常完不成任务。每晚回家，想到“明天公司又有任务”，她就感觉压力大。工作一年多之后，她感觉“心里累”。想到自己累死累活，还只拿那一点薪水，她更加想要辞职。
在新疆喀什，月收入过万是极其让人艳羡的数字。阿依努尔比阿依加玛丽大四岁，在2015年从乌鲁木齐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也经历了一段找工作的艰难时期。她甚至去往四川南充、成都等地寻找机会。未果，她只好回到老家，在喀什莎车县的艾力西湖镇上就业，做快递公司的客服，月薪仅800元。
半年后，镇上一家幼儿园招聘老师，阿依努尔通过考试拿到职位，月薪上涨到3900元。她在这里一直工作到2023年，8年来，工资缓慢爬升至每月5800元。
危机感在生育之后出现。2021年夏天，婚后两年的阿依努尔生下一个女孩。家里的老一辈都过世得早，没人帮忙带娃，警察丈夫工作太忙，“基本上回不了家”。阿依努尔决定聘请保姆。随着孩子年岁渐长，她越发感觉到自己养育责任的重大，不能什么都交给保姆，想要更多陪伴孩子成长。
阿依努尔向丈夫提出辞职创业，丈夫第一时间表达了支持：“就算我们挣了钱，孩子（缺乏陪伴）考不上好大学，也没有好的前途。”末了，他还强调，“以后如果挣不到钱或者创业失败，你在家带孩子，我养你。”
2023年秋天，阿依努尔回到曾工作过的快递公司打听机会，有人告诉她，最近快递的货量特别多，主要是拼多多的，艾力西湖镇上马上要新开一家快递代收点，有不少人在竞争这个机会。作为镇上多年来的幼师，阿依努尔声誉很好，顺利通过竞争成为这个新快递代收点的负责人。
辞职创业的第三个月，阿依努尔开始感觉到焦虑。和以往稳定的幼儿园工作不同，如今她要自负盈亏，开始担忧失败。她有时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辞职”，甚至想过要不要重新参加考试，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深思熟虑后，阿依努尔劝服了自己，“现在找工作难，带着孩子找工作，更不容易。”她让自己定下心来，“目标就一个，全心全力干好快递。”
新选择背后是新生态。近年来，拼多多率先提出电商西进行动后，各大平台纷纷跟进，西部六省的电商生态开始蓬勃发展，为当地创造了很多就业增收机会。一群青年人在昆仑山下开办的快递代收点，逐渐成为社会网络中的重要节点，联结人们的同时，也帮助他们在家乡的广袤天地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与价值。
当地人从网上拼单的商品，会先寄到喀什货运集散中心，再用3~4个小时发货到阿依努尔经营的代收点。到货的一小时内，她和员工会集中给顾客发短信，大家可以选择送货上门或者自行前来取货。选择送货上门的快递，她会再安排员工们装车送到村里的超市等代收点，在大约3小时内完成最后一段路程的配送。
图 | 阿依努尔开车送快递进村的路上
快递货量多时，阿依努尔会自己开车去配送。最远的一个村庄，离代收点17公里。塔里木盆地四周高山围绕，空气在封闭地形中难以流通，最近从艾力西湖镇中心的街道驱车到村庄时，阿依努尔看见天空中尽是米汤般厚重的浓雾。西北冬景萧瑟，宽阔的道路上车辆稀少，但伴随她的接近，一片苍茫中，远在天际的行道树从模糊变得清晰，村屋和乡人的轮廓也逐渐显现。
在昆仑山下收快递阿依努尔和阿依加玛丽都出生在新疆喀什的莎车县。这是一个位于塔里木盆地西南边缘的辽阔县城，北边连接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南边依傍着昆仑山山脉。它的行政区域面积为8957平方公里，相当于1.5个上海市，常住人口却不到上海的4%。在沙漠与高山之间，是昆仑山脉的冰川融水和河流，许多县城中的人仍依靠农业过活，棉花、红枣、葡萄等经济作物成为主要的家庭收入来源。受限于县城的工资水平和发展空间，许多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年轻人，往往希望前往经济更发达的城市如乌鲁木齐、喀什市区或者内地，寻求更高薪的工作。
图 | 新疆伊犁州，快递配送车行驶在雪地里
刚离婚时的阿依加玛丽也抱着一样的想法，认为在市区工作的前景要比家乡县城更好。然而，在喀什市区工作一年后，她越发感觉生活压抑，前途暗淡。
萌生辞职的念头后，她四处打听转型的可能。一位在莎车县开快递代收点的朋友告诉她，自2023年来，她们快递站收到的电商件越来越多了。阿依加玛丽突然获得启发，“对，确实现在周围朋友在拼多多上买东西的越来越多了。”她开始思考，如果自己也开一个快递代收点，“生意应该会好。”
在新疆，许多县城比东部一个城市还要广阔，封闭盆地与偏僻边境之中，资源与信息一度像空气一样难以流通。但近年来随着西部电商生态的发展，互联网和物流产业构成了乡镇的神经末梢，将地域连接在一起，也重塑了当地人的消费习惯。
在一位快递代收点负责人王振居住的伊犁州，最远的县城距离市区有200公里左右，最远的村庄则在300公里开外。他记得几年前，村民在网上买完东西后，快递会花一天从市区送到县城，再花一天送到乡镇，最后还需要村民自己去乡镇取货。繁琐流程之下，一个乡镇的快递一天可能不到一百单。
2023年7月，拼多多在新疆试点快递进村服务，王振和平台工作人员一起用100天时间走访村庄。走访时正逢夏天，许多村民都去牧场放牧，整座村庄空空荡荡。等他们回来后，王振又重新拜访，告诉放牧人们未来网购可以送货到村的消息，“我们把东西送到离他们很近的站点，他们只要从山上下来就能取到快递。”
这段时间，王振每到一个乡村，就会在地图上标记一个点。工作结束后，他看见伊犁州被标记得密密麻麻，他们一共跑通了伊犁州大大小小共416个村庄，连通了乡村之间的线路，设置了300多个代收点。
大概三四年前，刚从大学毕业时，阿依加玛丽就开始有网上购物的习惯。直到近一两年她才发现很多商品都开始包邮了。2022年，为了解决新疆地区商家不愿意包邮的问题，拼多多率先实行中转集运包邮的模式：商家只需将包裹送到西安中转集运仓，剩下工作由平台接手，平台通过第三方物流商从中转集运仓发货至新疆，从而降低商家承担的物流成本，有商家反映快递费用减少了七成。
西部包邮、快递进村等服务激发了村镇用户的消费潜力，也给许多在当地想要谋求发展的年轻人提供了创业的机会。2023年7月，就在阿依努尔筹划从幼儿园辞职创业的关口，拼多多在新疆地区开始推行免费送货进村服务，将末端配送网点与消费者的距离从几十公里缩短至2 公里。喀什正好是第一个试点地区。
图 | 伊犁州的大雪天里，快递员往站点送货
阿依努尔记得那个令人兴奋而紧张的9月。在思量下，她选择将代收点开在喀什莎车县艾力西湖镇的一条繁忙的街道。每周三，这条街道会开办集市，许多居民都习惯在这天涌到街头购物。她想，这样大家顺便取、寄快递，能增大发货量。铺面的具体位置就落定在村委会旁边，毗邻一家产后服务中心，她想，这样方便给取件人解释地址。
在一间大约60平方米的铺面放上13个五层货架，再招收3名员工，阿依努尔的代收点就算成型了。加上阿依努尔自己，四个人有两人负责店内货物码放、收退交接等工作，剩下两名负责快递送货上门、送货进村等配送任务。
无论出于结婚生育、就业困难还是个人选择，近年来，许多西北地区大学毕业生不再远行，最终留在家乡。在地广人稀的天地中，有人不愿被生活困在原地，希望拓宽自己的人生路径，也有人希冀在家乡的土地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获得自我价值的确证。
阿依努尔的三名员工都是二十多岁的女性。在聊天中，她发现除了两位初中毕业的员工外，还有一个从护理专业毕业的女大学生。面试时女生告诉她，自己23年刚刚毕业，大学在读时曾去比较好的卫生院实习过，但发现自己不喜欢做那份工作，“就喜欢干快递。”阿依努尔没再多问。
后来，她发现这位女生的确在快递站里表现非凡，既活跃又能干。有好几次店里货量很多，当所有人都还在发入库短信时，有人给店里打电话，同时还有人过来取快递，“她可以一边接电话，一边找货，同时拿另一个手机发短信。”阿依努尔看得震惊，也由衷感受到女生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女生连续几个月都是全勤，阿依努尔也会给她发放奖金。
联结
和阿依努尔一样，去年在莎车县米夏镇开办起快递代收点后，阿依加玛丽如今店铺月收入已经过万，远超上份工作薪资。与阿依努尔的选址思路类似，阿依加玛丽的店面也在米夏镇上的一条有医院和小学的宽阔街道，也是集市的举办地。她请了两位员工，每月给每人支付2000元报酬。从上午10点半收到当天的快递，到完成全部商品配送，店里3个女性协作，基本都能控制在三小时内完成。
在有双11活动的这个月，阿依加玛丽的门店单日收发快递单量激增，相比10月每天七八百单的货量而言，最近几乎每天都超过1000单。包裹中除了服装、日用品和家用电器外，还多了不少生鲜与水果。
随着拼多多平台的西行政策不断落地以及当地快递收退货越发便捷，阿依努尔也发现，近两年网购开始迅速在莎车县内普及。今年9月，她尝试从平台购买了一公斤椰子，花费58元。下单五天后，她在自己的快递点收到了那3个椰子，当场拆开和同事们分享，女生们告诉她，大家都是第一次吃椰子，“好喝，镇上没见过有卖的。”阿依努尔清楚记得，自己上次吃椰子，还是七八年前上大学时，在乌鲁木齐市区购买，同样一公斤椰子，在线下需要花费80元。
图 | 阿依努尔的快递代收点里，整齐码放着约20个村的快递
刚开始经营代收点时，阿依努尔需要去一个个村里建立下级代收点，和超市或杂货铺的老板说明情况。刚进门时，人们都会下意识记住她幼儿园老师的身份，“老师你过来了，需要什么吗？”语气多是毕恭毕敬的。她总是笑着解释说，“我现在不是老师了。以后，我是快递站的老板。”她记得，一些商店老板总会在这时沉默，“眼神露出看不起我的样子。”
阿依努尔会告诉老板们，如果商店成为村级代收点，除了收每件货都能获得几毛钱报酬外，还能增加销售额。许多村民来取快递时，也会顺便买瓶矿泉水等。如果对面态度很差，阿依努尔就会转变策略，“你不配合，我就不发货给你，把货都带走！”
今年3月以后，阿依努尔的代收点已经覆盖到20个乡村，日均进村快递量超过500单。月末，她在微信上给村里的代收点老板们发工资。有些曾不待见她的老板，在自己发了工资后再过去，语气一下好了很多。
如今，她逐渐感觉自己在快递行业得心应手，“一年多，快递行业的细节我都懂了。”无论是投诉、理赔还是商家与顾客的争议，她都有了解决之道。
阿依努尔发现，许多选择到店取快递的人们，会集中在晚上七点半之后前来。每逢傍晚，做生意的人们开着汽车，农民骑着三轮车或摩托车，从乡镇各处前来她的快递点，这里也逐渐成为附近的人们相互联结的地方。
有母亲带着孩子取完快递后在现场拆开，发现是一件19块钱的童装外套，就当场给孩子试穿。许多来取快递的邻人们见证着这一场景，便友好地发出夸奖，“这个好好看。”也有人问，“买成多少钱？链接发给我。”
许多人是在近两年才第一次使用拼多多。阿依努尔记得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自己不知道怎么在平台上看物流的进度。她前来求助，告诉阿依努尔，自己的孩子在外地上学，每两个星期回来一次，这些东西都是孩子回来时跟她一起在拼多多上买的，进度也是孩子看。孩子不在时，她就看不懂了，“帮我看看到哪里了？”还有农民会看错信息，误以为到中转站就是到代收点了，前来问她，“为啥深更半夜到了不给我发短信呢？”阿依努尔都耐心地解释，告诉对方货还没到站，“送过来后，我们一小时内就给你发短信，着急的话，你就先逛逛街，一会儿再过来。”
图 | 伊犁州村内代收点正在盘点快递
如今每个月，给三位员工发放完工资后，阿依努尔赚到的钱稳定在1.2万到1.4万元之间。一年来，无论是发现问题后解决问题，自己赚钱后又给员工发工资，还是让快递点成为联结乡镇邻人的聚集地，阿依努尔都开始越发“感到自己的价值”。
她也如当初所愿更多地参与着女儿的童年。现在，阿依努尔每天早晨8点起床，9点15分准时将女儿送到学校，再来到快递站工作，和员工们一起给收件人们发到货短信，再分工去配送快递。每天晚上，结束在快递点约7小时的工作后，她又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孩子回家，陪孩子度过一整个晚上。
创业之后，阿依加玛丽尤其注意，不要给员工“任务”相关的压力。结束工作后，她时常会请店里其余两位三十多岁的女性一同吃饭，去火锅店聚餐，在站里货不多的时候，鼓励大家轮流休息。两位女性的孩子都由她们的丈夫帮忙接送。阿依加玛丽也在今年8月第二次结婚，找了一位和前夫全然不同的丈夫。
“我做什么他都同意。”从创业开始，丈夫一直支持着阿依加玛丽。最近生意越发红火后，阿依加玛丽偶然跟他提起，她还想要去别的地方，开更多的快递站，再招更多的员工。
丈夫的回答仍然朴素简单，“支持你。想干就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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