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20世纪政党制度产生特别重大影响的是1919-1924年国民党的改组和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
用毛泽东的话说,五四运动“在思想上和干部上准备了1921年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又准备了五卅运动和北伐战争”。政党的主要的骨干是从新文化运动和五四学生运动里面产生出来的,而这些“骨干”是用新思想武装起来的一代人。孙中山也表述过类似的意思,他说要“收革命之成功,有赖于思想之变化”。五四文化运动是一个包含着多重取向的文化运动,不仅是共产党的诞生和发展与之相关,国民党和其他新型政治组织和政治运动都与这一历史时刻有着深刻的联系。
自觉地要把文化运动、思想运动和政治结合起来,这才是真正的一个现代政治的发明。
有几件事情对于新型政党政治来说是特别重要的:
第一,任何一个政党的形成和它的影响力的建立,都需要一个真正的文化运动。如果一个政党已经不再有文化运动了,它的思想的、意识形态的和价值的能量就大规模下降了。没有文化运动,也没办法进行自我反思。
第二,任何一个政治组织的发展都需要对自身进行持续的改进、改造,通过勾勒、重申和更新政治目标,回应社会进程当中的新问题、新局势、新挑战。再通过对这些新问题、新局势和新挑战进行重新理解,重新阐释,反过来对自身进行总结、批评和改造。任何一个时代,如果一个政党不再有文化运动、理论辩论和思想互动,严格来说,就构不成真正的政党。因为离开政治价值、社会理想及其不断地在现实关系中从事实践,政党就会蜕变为一种单纯的从属于国家机器的权力结构。20世纪里,所有的政党都不断在党内党外推动各种各样的文化运动,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有些是积极的效果,也有些并不成功,但对文化运动的具体评价不应该掩盖基本的判断,即政党的诞生、形成和自我更新离不开文化的和思想的运动、离不开党内和党外的讨论、辩论、反思和斗争。没有公共的舆论与党内和党外的讨论的互动,政党难以形成政治动员和内外共识,也难以为自身的政策提供群众基础。
第三,五四文化运动主要是由知识分子推动的,通过教育和媒介产生影响。毛泽东批评过五四的局限,但同时又说五四运动“准备了五卅运动和北伐战争”,实际上是着眼于其后政党与大众运动和人民战争的经验讨论五四运动的长远意义。文化运动与大众性是现代政党政治的两翼,任何一个方面的缺失都会造成政党政治的失灵,或者说,政党政治的去政治化。
在1920年前后,由于有了之前的文化运动的准备,有了晚清以来的新学堂、科学技术等等这些的发展,尤其有了这一时期教育机构的改革,为新的政党政治的诞生创造了基础性的条件,即持续形成中的思想的、干部的和群众的准备。
新文化运动促成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文化运动跟政党的结合,一个是文化运动逐渐地与大众运动的结合,文化运动、大众运动和政党政治三者构成的互动,成为20世纪现代政党政治的基础。但这一结果也在一定程度上终结此前的文化运动模式:五四以后,文化运动越来越跟政党联系在一起,比如说国民党的新生活运动,共产党的新启蒙运动,整风的运动,都是由政党主导的运动。这些运动的功能是政党的不断的自我更新和政党与大众性运动之间的密切互动,但五四时代通过一定程度地疏离直接的政治议题以创造相对自主的文化空间,并以此作为更新政治的方式,逐渐式微了。人们常常将八十年代的文化运动与五四文化运动相互比较,或许就是基于这一方面的某些相似性,但如果深入地分析其发展的肌理,实际的脉络和动力其实是极为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