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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就是回答童年的疑问!

哲学园  · 公众号  · 哲学  · 2017-06-01 00:00

正文


哲学问题就是回答童年的疑问


马修斯著 刘晓东译

选自《童年哲学》

“你们认为时间有开端吗了?”我向十几个三四年级的孩子发问。这些孩子是我在马萨诸塞州牛顿市组织的一个哲学讨论小组里的成员。(我们曾试图写一篇时间旅行的故事。)


几个孩子回答说:“没有。”


这时,尼克说话了:“宇宙是一切事物和一切地方,”他稍作停顿:“如只有一个巨大的爆炸或其他东西,那么这种巨大的爆炸要作用在什么地方呢?”


尼克的问题也是久久困扰我的问题。我听过著名天体物理学家和宇宙起源专家关于宇宙起源"大爆炸”理论的许多讲座,都没有解决尼克在这里直截了当表达出来的困惑。


参加这次讨论时,尼克刚满九岁。小组里的其他成员,年龄均在九岁至十岁半之间。


尼克不仅对宇宙如何起源这一问题很感兴趣,而且他还提出了一个形而上学的原则,这一原则要求我们探究宇宙万物(包括宇宙本身)的开端。他认为万物都有开端。正如他意识到的那样,这一原则把宇宙起源这一问题又重新提了出来。他不停地追问:“宇宙是怎样开始的?”


山姆说:“宇宙是一切事物都在那里出现的地方。其实它并不就是一切。它是其他事物在那里开始的地方。”


“这样说来,一直就有一个宇宙吗?”我问。


"是的,一直就有一个宇宙。”山姆回答。


"如果说一直就有一个宇宙,那么也就没有起始时间了。”我继续说。


"对于某些事物来说,还是有起始时间的。”山姆解释说,“但是对于宇宙来说,就没有起始时间。地球有起始时间,星星有起始时间,太阳有起始时间。但是宇宙没有起始时间。"


“你能向尼克说明宇宙一直就存在吗?“”我问山姆。


山姆反问道:“宇宙要在哪里开始出现呢?"


“我也不知道。”尼克说。


我说过山姆的宇宙概念(一切事物都"在那里”出现)很像柏拉图对话录《蒂迈欧篇》中的“托载体"(receptacle)概念:“.······切创生的、可见的、以可感觉的形式存在的事物之始基和托载体,都未被称作土或气或火或水,或它们的混合物,或它们从中演化出来的任何元素······”(《蒂迈欧篇》51A)按照这一观点,宇宙本身并没有产生,只有其他事物在其内或其"上"演生,这就像这一小组里的另一成员罗斯后来在讨论中提出的看法——事物“在无边的黑暗中产生,而这正是宇宙,宇宙就是无边的黑暗”。


我已说过,山姆的宇宙观让人想到柏拉图的相关观念。但在某一方面,山姆的观念可能超出了柏拉图。托载体的观念就是一个容器的观念。容器将某些东西隔入,又把某些东西隔出。把东西隔入和隔出,就必须有边墙。山姆的"其他事物在宇宙之上出现”的宇宙观,是将三维实存投射为两维,但它允许我们设想"存在的根据"(ground of being)具有无限的边际。宇宙是有限的还是无限的,这一问题的答案是未定的。相较之下,柏拉图的托载体一定是有限的。此外,我们一定想知道,托载体边墙的本质会是什么,尽管柏拉图并未回答这一问题。


在讨论中,尼克从未放弃过万物都有起源(everything there is has a beginning)这一信念。但这一信念如何应用于宇宙自身,他却一直感到困惑。每次被问及宇宙在哪里首次出现,他都直率地回答:“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当然,第一个对这一信念提出质疑的正是他自己。


许多人熟悉索尔·斯腾伯格(Saul Steinberg)的《纽约人》封面,它描绘了纽约人眼里的美国。曼哈顿岛是封面的中心,纽约市的其他几个城区也很醒目,尽管比曼哈顿要小。旧金山远远地出现在另一边。而在纽约与旧金山之间所画的内容就很少了。


哲学家的童年观有可能就是这样被歪曲的。在哲学家眼里,儿童坐在那里漫无边际、大而无当地讨论令人费解的司题,譬如:“宇宙自身有开始吗。”“有的话,它在哪里开始的?”虽然我在文章里声明,有些孩子有时候会这样做,但我不得不承认,这类活动并不是童年最明显的特征。


值得指出的是,我刚才记录的那种讨论依然可能发生,并且有时候真的发生了。为什么有必要指出来,至少有两个原因。其一,儿童的哲学思考在发展心理学家对童年的解释中给遗漏了。尽管哲学思考远非童年最显著的特征,但依然应得到适度的关注。首先,忽略儿童的哲学思考,会鼓励成人对儿童的那种不应有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如果山姆和尼克所面临的最可怖的智力挑战是学习英语动词的十二种时态或者动词“to be”的被动语态形式,思想家似的居高临下地面对这些儿童还有某些理由。但是,如果山姆和尼克能够以鲜明有力的形式向我们提出宇宙如何开始的种种问题,那么,至少在这样的背景里,儿童应当被视作我们的伙伴,我们应当与之共同努力来理解这些问题。


充分研讨幼童的哲学思考之所以重要,还有第二条理由,那就是,这有助于我们理解哲学。


许多哲学活动要求成人放弃认识上的自负。哲学家会问:“时间究竟是什么?”而其他成人则会不假思索地认为,他们远远超出了需要提出这一问题的成熟度。他们也许关心这周是否有时间购物,或有没有时间买份报纸看看。他们也想知道时间,但从不会问:“时间是什么?”圣奥古斯丁便看穿了这个问题:“时间是什么?假如没人问,我就知道。但是如果我想向提问者解释,我就为难了。”(《忏悔录》卷11第14节)儿童提出的令人着恼的问题里,有些是真正让人为难的。大部分哲学就是成人试图回答真正让人为难的童年问题。


我不记得我是一个儿童时,曾自问过时间是什么。但我确实为世界的开端而困惑过。我五六岁时的困惑表现为如下问题:“假如上帝在某个特定时刻创造了世界,可世界怎么仿佛是一直持续存在的呢?”


现在我知道,我提出的这个宇宙起源说的问题有点像圣托马斯·阿奎那的问题。像我一样,阿奎那接受了上帝创造世界的基督教信条,假设上帝是无中生有地创造世界的。(现在我并不知道''无中生有。是否属于我六岁时的神学体系。)可是,阿奎那也很推崇亚里士多德所作的世界是永恒的论断。于是,他不得不以某种方式调和以下两种理论:亚里士多德通过深刻推理所提出的“世界无开端论”以及世界有绝对开端的"神创论”。


至于我自己——童年的我,我作了一个类比。我向母亲提问,可是并未得到具体的回答。我后来反而安慰她:“别担心,妈妈,我认为这就像人画的一个完整的圆圈。画的时候你在那里,你会知道起点在哪里。可你现在看这个圆圈,你就说不出哪里是起点了。这正像一个完整的圆圈,起点和终点是彼此相连难以看出的。”


现在五十年过去了,我向大学生教授亚里士多德、阿奎那的哲学,我努力在我自己和我学生那里寻找那个正在提问的儿童,不这样做,我们在一起所从事的哲学工作将丧失其紧迫性和思想精髓。


让我们回到正题将儿童看作探究伙伴来尊重,父母和教师要担当养、指导、安抚和激励儿童的重任,他们深知自己肩上重担的分量,以至于无法赏识儿童对成人的贡献。儿童给予我们的最激动人心的事情之一便是崭新的哲学视野。


让我们思考一下四岁的克莉丝汀的一个小故事。她在自学使用水彩。画的时候,她开始思考颜色问题。坐在床上,给爸爸说着话,她宣称:“爸爸,世界全是颜色做的。”


我刚巧认识克莉丝汀的爸爸,他想了解四岁女儿的想法。他喜欢克莉丝汀的假设,并予以积极回应。但他认定有一个难题,便问:“玻璃怎么办?”


克莉丝汀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声称:“世界是由颜色和玻璃一起构成的。"


正如任何优秀哲学家一样,克莉丝汀知道了不起的假说一旦遇到反例应当怎么做。只需把反例合并到假说里!


克莉丝汀的颜色假说不只是让人觉得新奇生动——至少是给她父亲的一份别致而奇妙的礼物,我想说,正像她向爸爸展示的每幅水彩画——而且还让人想起古代早期哲学家开创者米利都学派(Milesians)的思想。正像克莉丝汀,古希腊的米利都学派想知道万物是由什么构成的。泰勒斯(Thales)说"水"(他大概认为土是凝固的或结实的水,而空气是非常稀薄的汽),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说"有限的"或"不确定的",而阿那克西米尼(Anaximene)说"气"。(与这些说法相比,我更喜欢克莉丝汀的说法。)


克莉丝汀后来的一件小事让人想起另一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巴门尼德(Parmenides)。克莉丝汀当时五岁,正学阅读。她在学辨识音节,把它们读出来以便认读单词。她很得意自己的成功。她又坐在床上跟父亲交谈,她评论说。我真高兴我们有字母。"


克莉丝汀的爸爸对她表现出来的欣喜有些吃惊,便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字母,就不会有声音。"克莉丝汀解释道,"如果没有声音,也就不会有单词······如果没有单词,我们就不能思考······如果我们不能思考,也就不会有这个世界。"


克莉丝汀的连环推理是惊心动魄的。它让人想到巴门尼德谜一般的残篇"思想和存在是同一的"(to gar auto noeinestinte kai einai)。这句话可以被理解为"只有被想到的,才存在。"那么,如果接受克莉丝汀有趣的假说


(1)没有单词,什么都不能被想到,

(2)没有字母,就不会有单词,


那么,我们就得出了迷人的结论:

"没有字母,就不会有世界。"


克莉丝汀的两件小事都表明,儿童的思考对于亲耳听到的父母或教师是无价之宝。这两件小事也让我们有理由认为,哲学在某种程度上,是成人对童年问题的回应。


童年研究在20世纪有惊人的发展。以下两种观念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童年研究的核心方式。


其一,儿童是发展的,并且发展是成熟的过程。就某方面来说,成熟显然是一个生物学过程。儿童会长高,腿和臂会变长,婴儿脸会长成大人的脸,乳齿会掉落并长出恒齿,等等。但成熟也是一个心理过程和社会过程。婴儿的说话,婴儿的思考,婴儿的行为,会被幼童继而被大龄儿童、少年并最终被成人的所取代。


近年童年研究的第二个核心观念是,成长发生于可识别的一系列“阶段”。学校教师能够证明,儿童所体验的生物学成长阶段只与他们的实际年龄大致相关。于是,一个儿童在既定的班上会鹤立鸡群,而另一个儿童只是达到全班的平均水平。可是,生物学的成长与智力的、社会的成长类似,至少是与年龄大致相关的。将成熟的观念和那依年龄排定发展阶段顺序的观念放在一起,我们将会得到这样的儿童发展观:儿童发展是具有可识别阶段的成熟过程,而可识别的这些阶段落入了至少与年龄大致相关的一个顺序。


成熟过程显然有一个目标,其目标就是成熟。早期的阶段会被后起的阶段所取代,于是人们便会自动地设想,早期的阶段不如后起的阶段令人满意。于是,儿童发展的“阶段/成熟模型”(stage/maturational model)在童年研究中被毫不怀疑地接受下来,而建立在这一观念上的评价会导致偏见。在未做任何研究的情况下,发展的阶段成熟模型保证,一个标准的十二岁儿童无论其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结构,都比此前(譬如六岁)的结构更接近理想。


在许多人类发展的领域,这一评价偏差似乎还说得通。我们不想让成人基至少年用婴儿的牙齿嚼成人尺寸的牛排。但一旦说到哲学,这一设想就用错了地方。有这么几种理由可以予以说明。


第一,不能仅仅依靠某种标准方式的成长就假定,青少年或成人自然而然地拥有处理哲学问题适当的成熟水平,譬如,有能力讨论"时间是否有一个开端"或"某些超级计算机是否可说拥有心智。"


第二,对于听到幼童的哲学评论和提问的任何一个人来说,这些评论与提问的清新和创意,甚至最有想象力的成人也难与匹比。清新和创意并不是做好哲学工作的唯一标准:训练有素和严谨缜密也很重要。不能指望儿童像成人那样训练有素、严谨缜密。可是,清新和创意在哲学上就像在诗歌里一样,依然是被格外看重的。


在《哲学与幼童》一书的开端,蒂姆提出了这样的问题:“爸爸,我们怎样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呢?”最近,我请一班大学生书面回应这一问题。我班上一位母亲回忆起她三岁半的女儿曾问:“妈妈,我们是‘现场直播'的还是录像的?”儿童的这个提问与梦这个老问题非常相似。但它也是一个清新可喜的新问题,在电视发明以前,在录放机发明之前,是不可能想出这个问题的。


梦的问题的一些特征也会出现在录像的问题里。于是,正如我可能会认为自己在梦里是醒着的,当我在梦里看录像的时候,屏幕上会有“现场直播”的字样。但录像的问题会有一些新特点。与梦的问题不同,录像的问题尝试提出,我们的生活已经录在磁带上,只是有待播出。


可见,儿童常常是清新的、有创意的思想者。相伴成熟而来的却是僵化呆滞和缺乏创意。这是反对"阶段/成熟模式"所导致的评价偏见的第二个理由。


第三,笛卡尔教导我们,做哲学要"重新开始。”于是,我不认为老师所教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也不认为我周遭的社会看起来所接受的就一定正确,我要创造新起点,看看是否仅凭我自己的一些手段,我便真正知道我自以为知道的东西。正如大学生在第一堂哲学课上很快学到,去除成人的成见是多么不易,即便让他只是暂时放下,即便只是为了一个清晰限定的目的。放弃成见相当不易。儿童对问题的成见就少多了。所以,听从笛卡尔试图“重新开始"的成人哲学家们试图以某种特定的方式返老还童,即便只是暂时地变成幼童。这对成人来说很难,而对儿童来说是不需返老还童的。


"重新开始"并不是哲学工作的全部,绝对不是。但是,学会轻松愉快地对待“天真"问题,是做好哲学工作也就是说,对于成人来说,的重要部分。基于这一理由,再加上其他两种理由,当涉及做哲学时,“阶段/成熟模型"的评价假设把事情全搞错了。


正像《纽约人》封面上的美国鸟瞰图一样,我将儿童视为小小哲学家的观点也是一种扭曲。但是,传统童年观认为,童年就是经过一系列与年龄大致相关的阶段、以成熟为目标的发展;这种童年观也是一种扭曲。有时候,似乎纠正扭曲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反向的扭曲来矫枉过正。在处理这件事上,我希望这样做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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