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不完全统计,截至上个月底,共278家药企发布了2024年业绩预告,其中净利润同比正增长的企业占比约41%,负增长企业占比约59%。
简单统计下来,
赚钱的和亏钱的,比例大概是4:6。
一片惨淡中,还能保持增长,甚至两位数增长的药企就尤其值得关注了,哈药股份正是其中之一:公告显示,公司预计2024年年度实现归母净利润为5.44亿元到6.53亿元,同比增加38%到65%。
对业绩增长,公告给出的解释是,主要由于医药工业板块业绩提升,公司调整销售组织架构及优化业务模式等措施带动毛利率提高。此外,公司收到哈尔滨市阿城区人民政府偿还款项7826.5万元,增加本期利润。
也就是说,
相当一部分利润是“省”出来的。
哈药曾经风光过,1993年上市,2010年市值就达到过300亿左右的水平,归母净利润过10亿;但也跌落过,因为新产品梯队没跟上、收购GNC等原因,一度巨亏超10亿。这种巅峰跌落,又重新站起的经历,在中国其实并不多。
如今哈药
业绩虽然好转了,市值变动却不大,依然没能过百亿,不到最高峰时的一半,已经在低位徘徊了5年多。
哈药真的翻身了吗?该怎么重估哈药?CM10医药研究中心将从行业稀缺值、财务健康度、业务健康度以及综合建议等多个方面,来一一回答。
哈药曾经很强大,作为黑龙江省支柱企业,是一个与新中国共同成长、有着70余年的老品牌。1993年6月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既是黑龙江省首家上市公司,也是全国医药行业的首家上市公司。
千禧年前后,国家“缺医少药”的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当时对医药研发也不是很看重,主要还是比谁能够以更快的速度抢下更大的市场。
而抢市场最快的手段,莫过于在中央和各个省市级地方电视台搞轰炸。
那个草莽年代涌现出了众多央视标王,“秦池酒”“孔府宴酒”都是一朝飞天的案例。在医药行业,这个代表就是哈药。据吴晓波在《大败局》中计算,2000年前5个月,哈药六厂仅盖中盖和严迪两个产品的电视广告费用总额就达5.7亿元。算下来,哈药六厂全年投入的电视广告费估计在7亿-10亿元之间。
这在当时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一代标王“秦池”的投标额也不过才3.2亿元,并且仅投中央电视台一家。而盖中盖、严迪、泻利停等,不光上了央视,还在各省级地方台轮番上阵,势头凶猛,短时间内就全国皆知。
该战术的直观结果就是业绩蹿升:1999年,哈药六厂的营业额放大了4倍多,达到10.7亿元。不过税后利润仅2483万元,增幅为46%,正是因为广告费用占比太高了。
因为利润增幅远远赶不上营收,彼时很多人对哈药的前景并不看好。有专家分析称,这种做法叫“墙里损失墙外补”,即花大价钱打出个知名度,然后到资本市场上去兑现,是一种不可持续的短期行为。
但哈药后续几年的发展,直接将这一类预测全部“打脸”:
2010年前一直是哈药的黄金时代,广告效应带来的收入和利润持续拉升了十年之久。
2005年,哈药集团旗下的哈药股份净利润达到了4.56亿元,后续更是不断增长,2007-2010年净利润增速分别为27%、46%、8%和21%。
2010年,哈药股份实现营业收入125.35亿元,净利润首次突破两位数,达到了11.3亿元。
为什么一开始净利润没追上营收增速,后来又赶上了?原因很简单,
在那个草莽年代,所谓的“消费者心智”几乎是一片空白,先到先得。
哈药管理层用最为直白粗暴的方式争抢“标王”,将哈药打造成家喻户晓的品牌,无疑是一种极具前瞻性的战略。
只不过随着新时代的到来,老战略渐渐失效,哈药的短板便慢慢暴露了出来。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2010年后,哈药股份渐渐步入下行周期,其中既有宏观原因,也有微观原因。两股力相互牵扯,不断把哈药往深渊里拽。
宏观层面上,2011年开始,为了应对抗生素过度使用造成的细菌耐药性日益加重问题,相关部门开始了一系列专项整治活动,导致抗生素产品量价齐跌,哈药股份作为国内抗生素原料药和制剂的龙头企业,自然受到了严重冲击。
收入下降,广告费用却不断上涨,原有模式自然难以维系。
再加上集采、两票制等新政策的推行,更是难上加难。“强撑”到2013年达到收入高峰(当年全年营收181亿元)后,哈药的业绩就进入了下行通道。
或许是为了应对危局,哈药集团内部做了一下资产重组,置出了旗下三精制药全部医药工业类资产及负债,转型成为医药商业公司,并改名为“人民同泰”。医药工业类资产及负债全部由哈药股份或承接公司承接后,三精制药不再从事医药工业业务。
架构变清晰了,业绩却并未显著改善。2014-2018年间,哈药的业绩一路下降,降幅从个位数逐渐到了两位数。
2018年,哈药股份全年实现营业收入108.14亿元,同比下降10.02%,归母净利润3.46亿元,同比下滑14.95%。
2019年,营收稍微回调了一些,同比增长9.35%,共118.25亿元;可归母净利润却进一步剧烈下滑,仅5581.21万元,同比减少83.88%。
宏观因素之外,微观层面,收购失误、管理层洗牌等事件,也让哈药的经营变得愈发困难。
收购失误,主要指哈药对GNC的收购一度造成了重大损失。
2018年2月,哈药股份发布公告称与全球顶级健康营养品牌美国GNC达成战略合作,斥资3亿美元购买其40%股份,并成为GNC上市公司单一最大股东及中国区域唯一经销商。
这笔当时看似十分划算的投资,两年就出了问题:2020年,GNC迫于疫情,关停近半门店,并向美国特拉华州破产法院提出破产保护申请。这导致哈药因该项并购带来的累计损失超过20亿元,2020年净利润亏损10.78亿元。
那几年人事变动也很频繁,一方面有控制权的因素,另一方面也是经营不善、众人合力谋求出路使然。
2004年12月,中信资本入股哈药集团,但一直未能取得控股权。2017年,中信资本控股试图通过旗下子公司对哈药集团增资近30亿元,完成对哈药集团的控股。但不久后,哈尔滨国资委另外引入了数个投资人对中信进行了“制衡”,
哈药集团和哈药股份遂变更为无实际控制人企业。
2019年初,哈药集团发布公告,董事长、总经理张镇平辞职,聘任徐海瑛为公司总经理,并经徐海瑛提名,聘任刘帮民、肖强为公司副总经理。然而上任仅20天后,哈药股份副总经理刘帮民便辞去职务,不由让人对其内部情况浮想联翩。
或许是收购GNC导致的损失过大,2021年,中信资本系还是对哈药股份的经营加强了干预,董事会出现了三名来自中信资本的董事,包括董事长张懿宸,董事、总经理徐海瑛,董事黄荣凯。
在外界看来,
哈药自此进入了“中信时期”,试图展开自救,重回巅峰。
回顾历史,哈药的困境既有特殊性,也蕴含着某种普遍性。
普遍性在于,早年相当一批药企都赚惯了快钱,重渠道轻研发,区别只是在于把销售费用分给了院内还是广告。
与众多同行相比,哈药多年的广告轰炸至少沉淀下了巨大的品牌资产,不算完全失策。
这或许正是哈药的业绩能够从低谷快速回暖的基本原因。
同时,“中信时期”的哈药,自2019年起开展了一场自上而下的改革。改革重点主要围绕“业绩连续下滑、产品结构老化、人员结构老化、与市场变化脱节严重”这四个主要的挑战展开。
效益不高、人员结构老化一直是哈药的症结所在。
2019年3月开始,哈药掀起了一场从上到下的人员变革。约半年时间,哈药就通过市场化招聘了多达6人的核心高管,与从哈药内部精选的5个管理成员,组建了一个11人的核心管理团队,其中超过一半兼具跨国药企和本土药企经验。
为了提高效益,哈药还着力开源节流,进行了一轮又一轮人员优化。根据年报,到2021年末哈药在职员工总数为10206人,较2018年末的15396人,三年间共减少了5190人。
到了2023年,哈药股份的员工总数已经不满万人。
哈药股份2023年报
接下来是营销变革。
2019年,哈药在年报写道,公司重塑营销组织架构,将处方药销售与OTC销售队伍分开,组建了以OTC事业部、处方药事业部、招商事业部、电商事业部和以中央市场部、医学部、商务部为主的市场运营体系,完成从成本中心到利润中心的转变。
对产品、渠道和终端也进行了全面梳理。
“从1816个批文中筛选出有确切市场价值、产品生命周期好的产品”是哈药的目标,另一方面要推出新产品,2019-2021年哈药增加了44个在产在销品规。据报道,哈药的产品结构未来将是金字塔型,保健品和OTC是底座,这类产品占哈药销售额的2/3,第二层是普药。
2022年,新任管理层林国人升任总经理,其拥有的中美史克、宝洁等国际公司的营销运营经验,增加了哈药作为品牌药企复苏的可能性。
医药商业板块则跟进主流趋势。
哈药旗下的人民同泰从2019年开始加快“国谈”、“4+7”品种进店速度,以优化品种结构;同时推进电商,入驻各大电商平台,配送范围覆盖哈市及省内等地,门店实现24小时配送。2021年还新增了业财融合及数字化会员营销。
一系列操作后,哈药的多项支出得以精简,2019年,哈药的管理费用超过了15亿元;2021年管理费用首次降至10亿元以下;再到2023年,仅约8.4亿元。
财务费用也省出来了不少,2023年仅2.77亿元,同比下降59.01%。
得益于此,即便在疫情冲击下,哈药仍一改此前连续多年营收下滑的颓势,2021年扭亏为盈。
2022年,总营收更是进一步增长7.86%到138.09亿元,归母净利润同比增长25.35%到4.65亿元。
当年保健品业绩贡献尤其突出,营收为7.66亿元,同比增长650.92%。
哈药经受住了变革的考验,不过距离最初的巅峰还有着相当的一段距离。
2024年前三季度,哈药股份实现营收122.56亿元,同比增长6.63%;归母净利润5.08亿元,同比增长74.97%;扣非净利润4.7亿元,同比增长了91.39%。
仔细分析报表可以发现,业绩回升,一方面是因为控制成本,另一方面还是在新的营销战略指导下,把医药工业板块做了起来,扩大了营收。
不出意外的话,2024年全年的业绩又能更上一层楼,可以说,哈药已经度过了危机,正向着好的方向前进。
但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这几年业绩有了明显回升,却并未在二级市场上反映出来,2020年至今,哈药的股价一直横盘波动,并没有随着业绩回暖。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答案是投资者缺乏对哈药未来的想象。
哈药的研发投入一直是短板,
2019-2023年财报中哈药的研发费用分别为1.25亿元、9252万元、9773万元、1.16亿元、1.06亿元。2024年前三季度为8109万元。
低研发投入,使得哈药的产品结构一直未出现明显变化,只能巩固传统优势,持续发力OTC保健品。于是销售费用一路攀升,
2019年为8.61亿元,2023年竟然到了23.12亿元。去年上半年这个数字是13.88亿元,同比进一步上涨26.49%。
2023年财报中,将销售费用增加的原因归结为“优化渠道投入,同时全面布局媒体资源,融合线上线下宣传策略,提升品牌知名度,提升销售转化率”。去年上半年,主要原因则是“加大电商渠道投入”。
如今传播媒介变得分散化、碎片化,早已不是当初仅靠在央视争抢“标王”就能全国出名的年代。这意味着只要哈药不从研发角度破局,再怎么优化营销模式,发展天花板都定住了。
将视野从企业内部跳出去,放到行业里寻找对标,
有一家公司情况与哈药特别相似:葵花药业。巧合的是,两家都是黑龙江药企。
葵花药业与哈药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都赶上过当年营销黄金年代的车——小葵花的广告传播方案当年由营销公司华与华操盘,在华杉、华楠的策划下,宣传重点不是放在某个具体产品上,而是放在“葵花”、“小葵花”两个品牌上,如今机构评估两品牌价值近200亿元。
两家企业的研发实力也都不强,
葵花药业2019年研发费用为1.18亿,2023年为1.29亿,多年几乎没有增长,与哈药一个水平。
不过这几年葵花药业内部一直在降本增效,销售费用没有特别大的波动。
整体看下来,葵花也是一家主要靠营销驱动的公司,但随着营销渠道变革,数字化、智能化的AI时代到来,过去“广告拉、处方带、OTC推、游击队抢”的老战术渐渐失灵。外加原材料价格波动等原因,其2024年业绩预告显示:公司预计去年归母净利润约为4.4亿到6.6亿元,下降41.03%-60.68%。
当下,葵花药业市值在105亿左右,与哈药基本相当。
可以如此总结:
一家重销售、轻研发的OTC企业,又没有华润三九那样巨大的政策优势、并购思路和产品梯队,市值基本就限定在了100亿左右水平,不会有特别大的增长空间,除哈药和葵花药业外,康恩贝、桂林三金、江中药业等,都处在这个范围内。
最后,
人事变动方面,“中信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了。
2024年初,中信资本张懿宸卸任哈药董事长,接任的是董事胡晓萍,后者曾在哈尔滨投资集团任职多年;同时林国人卸任法定代表人、董事兼总经理,由芦传有接任,后者曾任哈药三精董事长,哈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接下来是否会产生经营战略战术上的大调整,仍有待观察。
哈药还是有一定实力的,起伏一阵后,找回状态不难。但在讲创新的年代,想重回当年全国龙头的位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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