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德
前几年,在北京碰到一大哥。他说,你挺好,活得简单。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以为,他说我只会教书,干不了别的。后来,我懂了,他那是在夸我呢。
原因是这些年我有了一些欲望,欲望让我变得越来越复杂。而人一复杂,就痛苦连连。
现在,我恨不得能把所有让我复杂的事都放下。人要想快乐,不用敬神,不用烧香,你放下一点,就快乐一点。
我有一个朋友,当面温和恭顺,但一转身就骂我。
当然了,他骂我的事,是他的朋友告诉我的。
你说,我的朋友是朋友吗?他的朋友算朋友吗?都不能算。
中国人当打对面的事,看起来很热闹,却总是云山雾罩的,让人心里没底。只有一转身,你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质来。
现实中,有的人,假得一本正经,装得海枯石烂,假装得扑朔迷离。在这样的深度和厚度中,你只好晕头转向。
我很少在学生面前读自己的文章。
读的时候紧张,读完了就更紧张了。自我卖弄的嫌疑,常常让我不敢抬眼看学生,那种感觉,就像偷拿了别人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中被发现,语无伦次,手足无措。
读别人的文章,情形就大不一样。我可以高声大气地夸赞,可以居高临下地褒扬,脸不红,心不慌,甚至敢用自己的威势,逼迫学生们,生出与我一样的钦佩来。
这个世界,没有比夸赞别人更让人心安理得的事了。
有一天,我看一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问他,你怎么了?他愣了,说,没怎么啊!
走近了才发现,他没戴眼镜。他还是他,不过是没戴眼镜,为什么怎么看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我下眼镜,照自己。妈呀,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比别人还不顺眼。
后来,与人相处,即使觉得对方说话做事别扭,我也赶紧原谅了别人。因为,在原谅之前,我先想到了自己的别扭。
我一直以为穷人是最缺钱的。
我有一个表叔,穷人,侍弄土地,修理地球。我还有一个表舅,富人,开一家大厂子,身家千万。因为亲戚家办喜事,他们聚在了一起。
整一天,表舅不断地打电话,内容大体是收款、入账、要钱之类的。声音高得吓人,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笑不得。倒是表叔,脸上没看出喜,也没看出忧,规规矩矩地迎来送往,全天,没说出一个钱字。
那一天,我觉得,富人看起来好像比穷人更缺钱。
去采访一个老人,他在“文革”中差一点被迫害致死。
谈起过往,他唏嘘感慨。不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些曾经迫害过他的人。他说,他们现在过得很不容易,过得很苦很苦。
怎么这个人没心没肺的,像个二百五。回来的路上,同去采访的小伙子,觉得老人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于是,说了这么一句难听的话。小伙子的意思是,你的敌人倒霉了,你该高兴才对啊。
我笑笑,没说什么。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海还深的宽恕。
我的博客上,不知道是谁,留了这样一段话:
在自己面前,应该一直留有一个地方,独自留在那里。然后去爱。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如何去爱,也不知道可以爱多久。只是等待一次爱情,也许永远都没有人。可是,这种等待,就是爱情本身。
我的回复是:希望你爱的宁静,还以爱的本真。
作者:马德,作家,已出版《允许自己虚度时光》、《当我放过自己的时候》等十余部。微博@马德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