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大耒山?萤火虫资源丰富是最重要的一点。
大耒山区有17种萤火虫,其中包括3种水生萤火虫。
守望萤火的刘全说,“到了夏天,月亮不是很亮的时候,地上一层(萤火虫)。感觉天上的星星全部落在地上来了。”2014年起,守望萤火与厦铺镇政府合作,建立起面积22平方千米的 “大耒山生态保育园”,开展当地萤火虫的保护与复育工作。
大耒山里的水栖萤火虫。摄影:付新华
萤火虫对栖息地环境相当敏感,为了给它们营造更好的存活条件,守望萤火的工作人员在进村之初就整治了流经硚口村的河道。“我们和村长一块把河道上下八公里累积了10年的垃圾都清理了出来。村民蛮感激的。”付新华说,当时村民挺高兴,一定要请守望萤火的工作人员到家里吃饭。
除了保证河流洁净,付新华也要求山里的农户在种植作物时不使用农药,以减轻对萤火虫的影响。为了让久事农耕的村民理解并认同这样的做法,硚口村村长徐唐琪没少来回奔走。
付新华说,刚到大耒山想做保护时,徐唐琪还不怎么跟他打交道,去年还因为一件事吵了一架——“咸宁市委书记来大耒山视察,说让我们做一些展板,就给了一些图跟文字让他们做。”付新华回忆说,“做了之后我来一看,一个展板就几行大字,图片都成了背景,光突出字儿了,我说这做的什么呀,毫无美感。”他连忙让守望萤火的人联系徐唐琪,让重做。“把我们都搞懵了,领导明天就要来了,他要重来?怎么可能呢!”徐唐琪说,“这就是两种角度看问题。他站在学者角度上,要图片美得吸引眼球;但我们政府层呢,看文字,让文字体现你的东西。”讲起这件事,徐唐琪也忍不住笑:“幸亏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不让肯定是要打架的。”
最后还是徐唐琪说服了付新华,“结果出来效果非常好。”徐唐琪说。经过一年的共事与磨合,徐唐琪和付新华成为了好搭档。守望萤火从河道里清出的垃圾,最初都是徐唐琪亲自开车拉出去的。他自家的鱼塘,现在也为开辟出了养螺的区域,为付新华的萤火虫养殖基地提供食物。
付新华(左)和徐唐琪(右)在查看螺类养殖区。摄影:Calo
硚口村下分9个组,年青村民多在外打工,留守的人在田地耕作。向村民宣传萤火虫保护的理念,“我们要做大量的工作。”一些人并不愿意停止施用农药,“他们不是要得到我们很多语言上跟他说下一代好。他都不要下一代好:我要这代好,我要今天好。”徐唐琪直言,“他们想得到的是人民币。”
付新华明白这样的利益需求再正常不过。
“村子是主体,我们其实都是外力。主体如果不动的话,外力是推不动的。”
好在,徐唐琪还是取得了理解。“我说村民们,你们哪怕没有得到什么东西,但是你们也没有付出什么东西。毕竟他(付新华)为我们大耒山打了个名片,他打出去让领导重视的话,慢慢地,就有机会来了。他把我们这的条件,由劣势的变为优势的,往好了改变,对我们子孙后代都是有好处的,这是你看不见的。”徐唐琪说,“所以我们跟村民谈啊,这个角色也很重要。站在为了大耒山真正的好的角度去看问题,我们不能动摇。”
在五组,我见到了正在刷洗红薯的老书记。他从小就在大耒山长大,说过去山里的萤火虫“到处都是”。“后来就是农药打得多了。”老书记说,“付教授不允许我们打农药,不打农药更好。”据他介绍,现在大耒山的耕地都流转到了守望萤火那边,他们再请村民们种植作物。“乡亲们那里的田他找去,给老百姓钱,然后我们替他耕作,种些稻谷啊,葵花啊,他付工资。农作物他也给钱我们。”他说,“以后能把年轻人叫回来就更好啦。”
栖息地污染问题得到减轻了,过去一年,付新华的团队都专注在解决萤火虫的复育问题。去年11月,
他们在大耒山建立中国第一个“珍稀水生萤火虫繁育基地”及“珍稀水栖萤火虫种质资源保护区”
,负责人工繁育大耒山中的黄缘萤(
Luciola ficta
)和武汉萤,以扩大当地的水生萤火虫种群。
萤火虫繁育基地萤光点点。摄影:付新华
“萤火虫可不好养的,得有技术。”刘全说。他硕士师从付新华从事萤火虫的研究,毕业后就开始在付新华的萤火虫保护中心工作。他和付新华几乎每周都会从武汉到大耒山来,一边推进人工繁殖,一边做科学研究。这次进山,便是为了将满足成蛹条件的萤火虫幼虫从水中转移到化蛹环境。这个冬天,刘全还需要研究未化蛹的幼虫在野外如何越冬。每天工作完了,便在村委会一个办公室过夜。
繁育基地和种质资源保护区各请了一位村民做饲养员,刘全指导他们操作。58岁的廖阿姨负责照顾室内繁育点的萤火虫幼虫。“一天工作八小时吧,你大叔(老伴)有时也会过来帮我。”这天一早,大叔就到了繁育点,给萤火虫处理食物和化蛹用的土料。萤火虫是食肉动物,幼虫有着极强的捕食蜗牛和螺类的能力。在一排排白色的饲养盆中,萤火虫幼虫正肆无忌惮地享用大叔剪开的螺。
刘全在“珍稀水生萤火虫繁育基地”。摄影:Calo
“这一批就可以繁殖很多了。”付新华说,“我们今年尝试了各种水和气温的条件,明年可以扩大规模。预计最快是明年,最迟是后年就能达到理想规模。”羽化的成虫将在大耒山繁衍自己的下一代。
付新华强调,人工繁育的萤火虫放归大耒山,“是基于自然复育的释放,将萤火虫从繁育基地释放到复育区”。他举例说:“比如我们最近和海南文笔峰景区合作,他们想把萤火虫作为一个亮点。这就要先调查文笔峰几平方公里面积内所有的萤火虫种类、时空分布。都弄清楚了,然后再根据这个情况做本地的复育。一定是以当地的萤火虫来做复育。”
黄缘萤幼虫在捕食螺类。摄影:付新华
只有当地萤火虫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后,付新华规划中能让大家获利的关键一环——
生态旅游
——才可能做起来。
付新华并不太想将大耒山保育园跟政府的保护区相挂钩。“我宁可作为民间的萤火虫种质保护区,我能起更大的作用。至于国家的森林公园,我愿意帮它去恢复萤火虫,那个没问题。”按照他的设想,保育园的外围区域最终将开放给游客赏萤,“未来用电瓶车来运营,赏萤的话直接在车上,不下车去。也不干扰到里面的核心区。”付新华表示,“一切就绪之后,预计硚口村游客承载量是每天500-800人左右。”相应地,园区将需要培训一批导览和服务人员。至于村民的农副产品,也可以打造成萤火虫特色的品牌产品。
付新华指出,来的人也不该只花钱来看个闪就回去。
“未来大耒山不光是萤火虫的保育基地,它更多是一个自然教育基地。
”他说,“这里面的昆虫特别多,鸟也特别多,还有猛禽,还有野猪……所以这里面生物多样性非常高,而且还比较安静,它本身就适合做成一个自然教育基地,搭一个自然学校。”
保护、科研、生态旅游、自然教育,一步接一步,付新华要让这四种功能在大耒山都得到实现。 “我想要用小小的萤火虫撬动一个大的环保,能很闪亮地发光。这是我的情怀。”付新华说。但他也深知,要将理想中的“大耒山模式”变成现实并推广开去,光有情怀和投入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