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初,GameStop(NYSE: GME)引发的美国散户与对冲基金的多空大战注定将被载入史册。虽然对于散户来说不是一次完全成功的对抗,但他们所代表的一些观点不由让人反思。很多人认为这次多空大战是散户发起的,但是作为本次散户的意见领袖查马斯·帕里哈皮蒂亚(Chamath Palihapitiya)其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机构投资者,他既是一级市场的风险投资人,也参与二级市场的投资。他在CNBC舌战群儒的那一场辩论,是值得仔细品味的。资本配置者在去年12月就曾专访过查马斯。GameStop的事件发生后,这次采访成为了资本配置者历史上听众最多的采访。我们特别将这一场的内容总结成中文,分享给您。
出生平凡的草根英雄
查马斯出生于斯里兰卡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在他小时候,斯里兰卡发生内战时,他跟随父母来到了加拿大。作为难民,他的父母过着艰苦的日子,也饱受各种问题困扰。他的父亲嗜酒、抑郁,还有糖尿病。而他的母亲则一直没能够讲好英语。但是,加拿大的社会保障体系让查马斯一家存活了下来,并且让他去到了很好的高中,最后进入一家非常好的大学。
虽然是电子工程专业毕业,查马斯的第一份公司是在投资银行,担任衍生品交易员。通过这份工作,查马斯发现了自己对于承担风险、管理风险和配置资本的热爱。但是,自身性格的问题,让查马斯在老板面前过于高傲、自我,最终他也为此得到了教训。在金融领域受挫后,查马斯决定回到他原来的专业,也就是电子技术行业。他来到了硅谷,加入了一家名为Winamp的创业公司,这家公司最后被美国在线收购。在被收购后,查马斯在美国在线晋升地很快,在20多岁时,他就负责了AIM和ICQ业务部门,也就是即时通讯部门。这也得益于他在美国在线的导师凯文·康若伊(Kevin Conroy)的鼎力支持。之后,他进入了硅谷的一家老牌风险投资机构梅菲尔德(Mayfield)。
在梅菲尔德工作一年以后,他加入了之后如日中天的脸书,成为了脸书的早期员工。在脸书工作的5年中,查马斯负责了脸书一些关键的成长领域,例如移动端开发、国际化发展、脸书平台搭建。这让他的事业变得更广。查马斯个人性格上的问题再次成为他进步的障碍。当他在研发脸书电话项目时,他将之视为是“自己”的项目,将太多的“自尊心”放进了项目。当脸书拒绝在这个项目上进行投资后,查马斯离开了脸书。
查马斯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创建新的项目,并且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投资,于是他用自己的钱于2011年创立了社会资本。查马斯回想过去,他认为这么做的原因根源在于心理上的不安全感。
在成立社会资本前,查马斯还创立过另一个风险投资基金——安巴卡地罗(Embarcadero Venture)。在脸书工作时,查马斯做了一系列的非常早期的投资,通常是给予比较小的种子投资,例如2.5万、5万美元的投资。这些投资难免会和脸书内部的项目发生冲突,为此脸书还特别成立了冲突委员会来解决这一问题。
离开脸书后,查马斯将以前个人的早期投资机构化,邀请了投资脸书的一些风险投资基金的合伙人成为自己基金的投资者,例如老虎全球基金的管理人、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等。以这样一个方式,查马斯筹集了1700万美元,成立了安巴卡地罗。在这个基金上,查马斯并不认为自己运营得有多么成功,从成立到现在的回报约为略超10%的IRR。但是,通过这个基金,查马斯学会了投资这门生意,它和纯粹投资是不一样的。做投资这门生意,涉及到了清楚利益冲突、进行尽职调查、协商投资条款、和律所打交道等,甚至还包括管理现金留存、思考在基金的生命周期里如何管理风险等。在做个人天使投资人时,查马斯完全不必要做这些事情。查马斯深切地感激最初给予这1700万美元的投资者。
所以,在社会资本,查马斯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优化那些在安巴卡地罗不甚有效率的方面。首先是决定查马斯自己投入的资本。一开始,查马斯只决定投资2000万美元到社会资本的第一支基金,这支基金计划融资2.75亿-2.85亿美元。然而在他向硅谷教父彼得·蒂尔(Peter Thiel)推广自己的基金时,蒂尔向他提议,如果查马斯自己投资6000万美元,蒂尔将投资2000万美元。在这样的时刻,查马斯需要向蒂尔展现对于自己能力的信心,于是马上答应了蒂尔的要求。就这样,查马斯变成了社会资本第一期基金最大的投资者。
在这样既是基金管理人又是最大的基金投资者的情况下,查马斯能够最大可能地实现自己的想法,设计了最有利的基金投资协议。他改变了基金管理费的通常收取方法(即按固定比例收取),将之变为按照成本收费。这一改变让基金的管理费支出变少了。作为补偿,他要求基金支付给基金管理人30%的业绩提成,让基金管理人的收入更多地和业绩绑定,而不是靠着管理费过日子。这对于第一支基金来说,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安排。业界可能只有红杉基金是这么做的。这种安排也延续到了社会资本的第二、第三支基金。社会资本的前几只基金也获得了巨大成功,为投资者产生了几十亿美元的回报,投资收益有5-6倍之多,内部收益率在年化40%左右。查马斯本人也因此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的个人回报。
在社会资本获得巨大成功后,查马斯也在思考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他曾经想过要让社会资本成为科技界的黑石,管理多种策略,但主要偏向科技企业、以企业家为中心,这是社会资本尤其擅长的方面。
然而,这个时候查马斯自己经历了个人的低潮时期。他感受到自身的一些东西在阻止他向前。他需要解决这些个人问题后,才能做好事业。他离了婚。幸运的是,他遇到了一位在心理上可以帮助他更好地看清自己的新伴侣。他的新伴侣来自和查马斯完全不同的背景,成长在一个有着170年历史的医药企业家庭,自己事业成功的同时极具同情心,可以帮助查马斯看到他的心理盲点。通过心灵的探索,查马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冒充者综合征。查马斯的童年经历了家庭的颠沛流离,让他有一种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和不配感,并且缺乏归属感。他说,这种感受对他的职业生涯有着如同核反应的影响。如果不能治愈这种感受,他将不能成为自己孩子最好的父亲、自己朋友的最好朋友、自己妻子的最好丈夫。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开始重新安排自己生活的优先级。他重新开始了与朋友的友谊,变成了孩子们更喜欢的父亲。这也让他开始成为更好的生意人。他开始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来打造社会资本,而不是按照他能打造或他认为应该成为的方式,去建立社会资本。这段经历耗费了他两年半的时间。真可谓: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去治愈。
查马斯还特别提到了一种心理偏见,叫做重复强迫,相信这一理念对投资者来讲也会极具启发。这是指人们具有重复自己最舒服看见和进行的行为的倾向,或者人们其实是在心理上被迫这样去做。当在心理方面存在一个盲点时,重复强迫会让人不断在这个怪圈里循环。常常当人们遇到一个不带感情而又充满同情心的人帮他指出这一问题时,人们才看到自己在这样重复强迫的怪圈里。一开始,当查马斯被指出这些问题时,第一反应是愤怒。当他仔细往下思索,他看到了自己的焦虑和恐惧。
之后,他经历了被称为系统性打开的过程。这一过程刚开始相对容易。查马斯的很多心理的产生很容易理解。来自一个酗酒家庭的孩子常常身上有一些烙印。查马斯推荐了詹内·沃提兹(Janet Woititz)的知名著作《酗酒家庭的成年孩子》(Adult Child of Alcoholics)。通过这个过程,查马斯看到了自身的焦虑和恐惧,以及自己行为中的重复强迫。在新的伴侣帮助下,他消灭了对于自己的不信任——也就是治愈了他的冒充者综合征。再往下探索,这个过程就变得越来越难。问题变得更加微妙,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来妨碍生活。除了新的伴侣外,查马斯还有两个心理治疗师来帮助他。同时,他在自己的朋友中找到了两位很好的倾听者。这五个人一起帮助查马斯解决了他的心理问题。因此,查马斯认为自己非常幸运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现在,当查马斯遇到与别人的冲突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去责怪别人,而是回头去思考自己表达的内涵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表达。他也学会了将自己的个人生活诚实地告诉他人,这样其他人会更加理解自己,减少误解。
虽然父母并没有带给自己幸福的童年,但是查马斯从父母身上学到了牺牲。他现在领会到了父母在他小时候所做出的牺牲——去到一个不同语言的陌生国度,降低自己的社会等级,同时又要抚养孩子。他现在学会了感恩父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查马斯也深深感激自己心理的成长。现在他拥有了更多的心理疗愈工具,这让他变得更为强大、自由。
打造伯克希尔 2.0
查马斯作为一个风险投资家、创业者,出乎人们的意料,他想对标的对象是巴菲特,希望将自己的社会资本发展成为伯克希尔2.0。查马斯认为人们没能够意识到资本配置的重要性,认为这不创造任何价值,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技能。所以,当巴菲特将自己的工作形容为每天阅读和思考时,大多数人会认为这不是一份正经的工作。而查马斯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巴菲特通过资本配置,来加速了自己相信的世界观成为现实。巴菲特的世界观主要体现为相信美国的特殊性、美国消费者的能力以及美国经济的强健。体现在巴菲特的投资里,就是精密机件公司(Precision Castparts)、伯林顿北方圣塔菲铁路(BNSF)、政府雇员保险公司(GEICO)、喜诗糖果这样的企业。查马斯认为巴菲特为美国经济做了杰出贡献。巴菲特将自己控制的金钱投资进了建造美国中产阶级成功所需要的基础设施的公司。
受此启发,查马斯遥想未来50年他要为美国所作的贡献,思考如何才能用好自己控制的资本,来加速自己世界观的形成,并在此基础上获得复利回报。他思考了诸如此类的问题:美国例外究竟意味着什么?如何减少不平等?如何让美国中产阶级再次复兴?他认为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拥有或者控制一些现在被误解的核心资源、找到隐藏在日常生活里的秘密并投资于它们。当查马斯厘清自己发现的真相后,他需要找到和自己有类似想法的人。然而,这样的人在硅谷很难找到,那里的人更多是技术公司的思维方式,思考实现这一目标需要的工程师、产品经理、投前估值等问题。而查马斯认为自己是在资本主义进化了几百年后,重新开始一套新的资本主义。他需要按照非常规的方式进行,找到自己的路。
他认为未来50年最大的创新将是在技术领域的。通过慈善基金会之类的非盈利组织是不能实现他的抱负的,因为为创新所雇佣的研发人员,例如产品经理、工程师、设计师、材料工程师、化学家、生物学家等,都可以在盈利机构获得比非盈利组织更高的报酬。为了获得所需要的人员来推动这个世界的进步,需要支付能和盈利机构相竞争的报酬。只有盈利机构可以做到这一点。所以,查马斯认为自己的组织必须是以盈利为目的的。查马斯希望以盈利的方式汇集人力资本、社会资本、政治资本、智力资本,来解决问题。问题的解决将帮助被投资的对象提升自身估值。
当前,查马斯还处在搭建社会资本这一商业引擎非常早期的阶段。他希望这一商业引擎的账面价值能够以可预期的方式复利增长,也就是社会资本的基金进出需要以一种可预期的方式进行。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对于讲出自己的观点方面很高调,查马斯在做慈善方面却崇尚低调。他希望像彭博先生那样以匿名的方式做出捐赠,讨厌将任何被捐赠的机构或者建筑物上冠上自己的名字。他做慈善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洗白自己。
社会资本的三大支柱
在查马斯的设想中,社会资本分为3个部分来实现这一点。第一部分是股权投资。它分为两种方式,一为少数股权投资,主要通过早期风险投资和成长期投资实现,二为多数股权投资,主要体现为整体收购。这两种方式和伯克希尔的投资颇为类似。目前为止,社会资本已经做了4起此类投资。其中2起为收购,另两起为自己新建。查马斯希望每年花5000万到1亿美元收购或者创建一到两家公司。它们代表了未来的关键资源。它们在本质上具有垄断性,但是现在却被人误解,没有被发现价值。未来10年,可以预期这些公司将以每年40%的速度成长。这些公司包括查马斯参与创建的一家保险公司,采用机器学习的方法来分析海量数据,从而创造出新的风险定价模型,这样公司就能为未来一些不常见的风险定价,例如流行病造成的业务中断等。又譬如,社会资本收购了一家生产全套可穿戴传感器的公司。通过传感器收集的数据,公司可以帮助运动员、特战队成员优化其健康方案、预防受伤、更好地从受伤中恢复,也可以防止仓库的工人们受伤、帮助人们如何更好地运动。之前从未有人像这家公司那样收集到这么多人体整体运动的数据。当前,这些公司的收入仍是千万水平。不久它们将成长为过亿销售的公司。更重要的是,它们收集的数据是未来的关键数据。
社会资本的第二支柱是公开市场投资。近期查马斯颇为引人注目地通过特殊目的收购公司(SPACs)方式上市了一些公司。查马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打造一个上市平台。当前这一支柱下主要关注的产业是生物技术。
社会资本的第三支柱是各类实验型的业务。查马斯正在做的实验型业务包括对于加密领域的投资和新兴基金经理的投资。对于新兴基金经理的投资,查马斯希望寻找到一些具有非传统背景的基金经理,提升他们的投资技能以及管理风险的能力。在最差的情况下,这些基金经理将管理查马斯自己的资金。当他们能力更强时,他们可以管理社会资本的资金或者发行ETF来管理更多资金。在最好的情况下,这些基金经理可以独立出去,成立自己的公司,而社会资本将在其中继续享有权益。
对于投资新兴基金经理,查马斯有着不同的理念。他认为基金经理在管理资金多年后,如果没能够改变其心理偏见,将陷入强制重复的陷阱,从而变得厌恶风险,其技能也将固化,他们的业绩也将逐步恶化。可以降低业绩变差的风险的方法就是聘用那些没有心理包袱的新基金经理。
在查马斯看来,管理5000亿美元最好的方法,不是找3个基金经理,每人管理170亿美元左右,而是将这么多钱平均分配给500个基金经理来管理。这就是成立新兴基金经理平台的意义。在这个平台上,这些基金经理可以专注于投资,有一个完整的生态帮他们发展。虽然,这个项目公开征集基金经理才开始不久,查马斯已经收到了超过350份申请,申请人有着极其多样化的背景。将这样遴选出来的、背景多样的一小撮人放在一起,他们将能看到并为彼此指出对方身上的强制重复行为,这也将帮助他们成为更好的基金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