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根据我的表演去猜词语的,是我亲自选择的游戏伙伴郑泽。
我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收音机,播放出的频道的声音却完全失去了其应有的色彩和风味,大家都知道我在表演什么,但显然我拙劣的表现并没有让在场的男孩子们兴奋,他们故意说着模棱两可的错误的答案,而我亲自选择的游戏伙伴,郑泽,我唯一寄希望他赶快说出那个词语的人,此刻却也跟随着观众起哄,始终不说出他本已知道的词语。
我无助地看看房间的天花板,再看看哄闹的观众,然后是郑泽,郑泽狡黠地笑了。
游戏那天,是中秋假期。那天的前夜,我迫切想要闻到一点儿暧昧的空气。于是,我的大脑用最灵敏的嗅觉告诉我那个地方的空气是甜热的。于是,第二天,我出现在了目的地餐厅。我去那里当然并不是为了吃饭,虽然我很饿。
到了餐厅门口,我张望了几秒钟后推门进去。服务员将我带到内厅,并给了我一张粘条,需写上自己的称呼。到场的男生大部分看着20出头,有两个看着30多岁的样子。大家写各种各样的名字,只有两个人写的像是自己的本名,其中一个是郑泽。他坐在我这张方桌的对面,穿着一件没什么图案的白衬衫,衬衫就像是贴身剪裁过一样毫无皱褶的扎在淡蓝色牛仔裤里,白衬衫下面,隐隐勾画着肌肉线条,可以看出平时应该有规律健身的习惯。郑泽留着寸头,眉眼很淡,嘴巴很薄,后脑平平,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仿佛任何一点表情牵起的肌肉线条都能和淡淡的五官自洽在一起。我推测他可能来自北方。之后,我在我的粘条上写上了我的本名,粘在衣服上。我觉得仿佛和郑泽交换了彼此的本名,竟然有些许开心。
我做完自我介绍后,郑泽站起来了,说:“大家叫我郑泽就行,这不是我的本名,我小时候叫这个名字。”他接着说:“我来自西安,是一家民航公司的飞行员,我是来北京培训的,明晚就要回西安了,今天来这也只是想体验一下,谢谢大家。”
自我介绍完毕后,游戏开始。游戏有很多种,每个人进行什么游戏需抽签决定。我有些紧张,因为我一向不喜欢在众人面前做什么游戏,所幸轮到我抽签得很久以后了。第一个抽签的是一个从黑龙江来的清秀男生,长得有些像苏有朋。他抽中的是模仿别人走一段猫步。一个男孩自告奋勇走了一段,清秀男孩模仿得也不错。此时已经有人在起哄了。我没有跟着起哄,但也觉得有趣,眼睛瞟着郑泽,看到他同样在一旁笑着。
第二个抽签的是清秀男生旁边的一个长着虎牙、身高将近190的男孩子,他有些许帅气。虎牙抽中的签是说出你觉得在场人中最让你心动的对象,并现场互换上衣。大家叫嚣着这哪是游戏,分明是福利。虎牙红着脸说:“其实在场的有一个人让我很心动。”大家随即应和。这时虎牙哥一扫之前的羞涩,甚至略带几分严肃地说:“就是我旁边的这位。”之后虎牙和清秀男孩现场互换了外套,并互加了微信,虎牙哥还邀请清秀男孩今晚在酒店互穿彼此外套下的T恤。这时场子已经彻底热了,空气里也从先前模仿猫步的戏谑变得多了好几分暧昧。
几段真心话过后,就轮到郑泽抽签了。还没等表演开始,大家就都激动地叫嚷起来了。组织者小段说:“请挑在场的一位,双方配合完成3个完全不同的性爱姿势。”在大家的哄闹声中,我却分外安静。这样的游戏我自然有些抗拒,但又分明有一只耳朵想听到郑泽说我的名字。然而,郑泽顿了顿后,选了他旁边的那位男生。
坐在郑泽旁边的,是一名话剧演员。作为演员,自然带着一股大方,不拘和潇洒的气质。他也爽快答应,站了起来。而此时的我,一方面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又担心郑泽莫非对话剧演员有好感。一开始,二人还只是扭捏着不知如何表演,但终究还是摆出了第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已成,就像真的找到了默契似的,很快第二个第三个动作也完成了。观众们沸腾,只有我,脸上挂着笑,心里竟有些许难堪,仿佛是我在台上表演着这难为情的动作。不久之后,小段就拿着纸条到我面前了。
还没等我看,小段先抢过来打开念到:“哇,朋友们,全场最有趣的游戏被抽中了。”小段接着说道:“这个游戏就是——你来比划我来猜!”小段生怕大家不理解他为何那么激动,即向我们展示着其中的几个词语。这时,场内又马上沸腾了。由于需要一名游戏搭档,我便说:“我选郑泽吧,他正好做我对面。”于是,便有了文章开头的那段。
最后,郑泽还是说出了那个词语。但紧接着还有第二个词语等着我。这下我更不知如何组织我的身体语言了。又一次尴尬中,游戏陷入了僵局。眼看无法收场,小段便说:“要不你俩也表演三个姿势吧。”观众们也仿佛被猜中心思,齐声表示同意。郑泽便嘱咐我跪在场地中的一个椅子上,大家欢呼;继而,他双手拉着我的腰把我抱起来,我的胸于是贴近了他的胸,我竟有些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第一次这么近得闻到了郑泽身上的味道,第一次这么近得看到了他的脸,人群继续欢呼;最后,郑泽让我躺到了地上,他主动贴近了我。此刻我眼前只有清晰的郑泽的脸和各色灯光掩映下不清晰的屋顶,冰凉的地板和郑泽的湿热气息让所有人消失……三个动作后,我和郑泽下台了。路过虎牙哥时,他打趣说:“哎哟,脸红了。”我这才意识到,我确实脸红了。
我突然想放肆一把,甚至开始回味起刚才的游戏。后来当另一个男生需要与现场一个人当场接吻时,我的眼神不再闪躲。而恰好这个男生也选择了我。耳边依旧是那些欢呼叫嚷,只是我已顾不上分辨其中是否有郑泽的声音。
活动结束后,小段创建了一个微信群后我们便散了。在散场的时候,有个男生和我说一会从群里加好友同意一下。我应和着说:“好啊好啊。”回头看了一眼郑泽,他独自在后面默默地走着。游戏结束,大家仿佛又重回了陌生人,彼此不再过多交谈,大部分人都默默走着。我也决定不再逗留。
躺在床上,我一遍遍看着微信,查看群里是否有人在聊天。我点开群里的成员列表,犹豫是否主动加别人好友。我想问郑泽,今晚是否注意到我一直在留意他;我想问问话剧演员,是否演过我曾经看过的那几场话剧;我想问问那两个30岁的大哥,30岁的同志生活是怎样的,和我们是否有些许不同;我还想问问那个说好要加我微信的男孩,是否还记得说过要加我好友;最后我还想问问选我做游戏对象的那个男生是否对我有好感?不知道清秀男孩和虎牙后来换T恤没。总之我一个问题也没问,一个好友也没加。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个群依然静悄悄的,好友申请依然没动静。
第二天,我看了两个展览,来到北京南站,已是夜晚,想到郑泽此时是否也在南站等着回西安的列车,后来转念一想,他应该搭飞机吧。时间到了,我进站,坐定之后,我拿起手机,从那个群里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