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对世界充满恐惧。
这种恐惧面面俱到,如影随形。
我从2岁时开始害怕爸妈争吵,5岁时开始怕爸妈离婚;
9岁时害怕考试失利,15岁时害怕早恋被发现;
18岁时害怕考不上好大学,22岁怕以后找不到好工作……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这恐惧一度都到了可笑的地步,我听个电话铃声心都到了嗓子眼,家里有人敲门我首先往屋里跑,有一次和我妈在街上走着,发现她一直盯着我走路的姿势,于是我竟然突然间不会走路了,我妈怒斥,“你怎么一个胳膊动一个胳膊不动呢?!”我内心独白,怕被你骂啊。
心理学家说,家庭是人的第一所学校,也是人生情感教育的启蒙来源。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意识到到恐惧的力量。
我记得妈妈把不足五岁的我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子在深夜里去找醉酒不归的我爸,我陪她穿越漆黑的街道,看地上那些小商贩留下的西瓜像是半个碎掉的脑袋,老鼠在其间上蹿下跳,年幼的我从此惧怕黑暗;
我记得妈妈在深夜里倚在床头等爸爸,只要楼梯响起脚步声她就守到门口,从那之后我开始害怕婚姻;
我记得妈妈在与爸爸的一次激烈争吵后走上了阳台,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崩溃到大哭,也许我就再也没有了妈妈,从那之后我害怕独行,我害怕死亡,我害怕失去……
我甚至记得我上小学第一天,我得意地说着,“妈妈,我今天作业写的最慢,老师没让我扫除!”我妈二话不说,把我暴打了一顿……从那之后我害怕真相,于是我学会了说谎,我也有了不安。
恐惧给我带来了极大的不安全感,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开始变得糟糕的。
我二年级时看黑板,视线就是模糊的了。我每天挤眉弄眼地看着老师的板书,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以为这是一种罪行,同学会瞧不起我的,爸妈是要生气的。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有些事并不是我的错,有些事是很多人都会经历的。
等我最终怯生生地对爸妈说“可能需要配眼镜了”,我已经上了初中,黑板彻底模糊成一片,讲台上的老师都是双影的,我的爸爸第二天带我去配眼镜,测试过后发现我眼睛的近视已经达到了450度。配完眼镜的那天,我跟在爸爸的身后,脚尖不敢比他先踏出一步,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和他认真地交换情绪,我问爸爸,“爸爸,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爸说,“是,那有什么办法?好眼睛也回不来了!”
我在大街上用那双不好了的眼睛,疯狂地飙着泪。
我的不安全感变成了恨自己,我觉得我是不值得被爱的,我的妈妈总打我,我令爸爸失望了,我的外婆和奶奶也有更偏爱的孙辈,我显得有多么多余。
我的性格非常地扭曲,做什么都带着仇恨,同时,我也非常地懦弱,我不敢说出真相,不敢给别人带来麻烦,不敢说没有准备的话,不敢比别人差,不敢和别人对立……
我的早期性格中,严重地缺乏了一种勇气,叫做“面对”,而我又因此具备了一个能力,把什么都归结为“是我不好“的能力。
若干年后,当我如饥似渴地看着大卫·芬奇的电影,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热爱那些残忍的情节,原来我多么像电影中那些惨绝人寰的凶手,他们的凶狠,是源于懦弱。
后来的人生里,我总是在想,“等我”:等我再瘦一点”我就去拍照,“等我再多读几本书”就去给杂志投稿,“等我把英文说得再流利一些”就去参加演讲比赛……
所有那些我本可以做得成功的事情,我一直在下意识地逃避,我没有意识到,我的极度不自信把自己推得远远的,直至到了成功的对立面。
因此我在18-23岁之间的这几年,对任何事情的参与性都极低,我习惯了抱有失败者的心态,在每一个苏醒后的早晨万念俱灰地想,“我昨天xxx做的不好”,我没有一次想过,其实有些地方,我真的很棒很棒了。
明明想得到,却在拼命退缩,“我肯定做不好”的声音,几乎出现在我成长期间的每一个决定里,而待我发现自信的重要性的时候,看到那些与我一样平凡的人达到了梦想的高度,我无比羡慕地想,“啊,原来不完美的普通人也是可以做到的啊!“
而我已经到了毫无作为的23岁,一切都无法重来了。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里写道,“童年记忆对于我们了解一个人的生活观有着重要价值。原因有二:
首先,童年记忆涵盖了一个人对于自己和环境的初始印象,个体第一次将自己外貌,自我评价,他人评价综合起来考虑;
其次,这是个体主观意识的起点,也是人生的起点。”
我在新闻里看到狗仔队记录的郑爽一次又一次的崩溃,发现缺乏安全感对一个姑娘的影响太大了。
大概特别缺乏安全感的姑娘都来自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家庭,记得郑爽妈妈在家中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手握一个痒痒挠说道,家里对郑爽实行军事化管理,郑爽小时候弹琴指法稍有不对,家里人就会拿痒痒挠去打郑爽的手。(难道东北妇女都如我妈那么彪悍吗……)
看一看如今的郑爽就知道了,压力大一点就要崩溃,全世界的认可与不认可都在肩膀上担着,她才二十六岁,人们笑她有着四岁的情商,可谁知道她的不安全感让她一直在承担着四十岁的压力?
看咪蒙的书《五岁熊孩子教我的事》,里面写道北大教授于长江对“虎妈”的看法,“事实上,在中国,'虎妈'是主流,这基本上还是一种中国式的苦肉计。这种方式比较适合输不起的家长,他们在经济上处于中下层,比较脆弱,必须靠超越别人才能获得安全感。”
是的,如今的我何尝不理解,对于一个需要在菜市场与小贩计较几毛钱的母亲,一个优秀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门面。只是那些年,我疯狂地期待着长大,二十三岁时近乎冷血地离开家门,像是一个蓄谋二十年终于得逞的凶手。
我和我妈聊天,再一次揭发她曾有的“罪行”,我念给她印度宗教领袖鲁比·马尼康的话听,“教育男人,你只是教育了一个人;教育女人,你则教育了一个家庭。”
我说,“妈,都说一个母亲是一所学校,我看你不是一所学校,你就是一劳教所。”
妈妈笑。
我是不能怨妈妈的,因为她也缺乏安全感。
我的妈妈很早就结婚,在婚姻中患了很严重的情绪病,她后来跟我说起自己的好强与失落,“我毕业后就去上班了,上的班不如意,生活也不好,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高中老师,那是曾经夸过我天才的老师,她一眼看出了我的不如意。当着她的面,我的一侧脸开始抽动,从那之后我就不想见到人了,更害怕见到老朋友。”
那一年,妈妈比现在的我还要年轻,但她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筹码,她认定唯一可以拿来反击现实的,是那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她要等那孩子长成一株树,用枝头去探探她够不到的天空。
在我记忆中,我的妈妈一直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仿佛人生下来就是给别人看的,我只要稍稍得意,我妈就说“你不能这样,别人该怎么想啊?!”
我多少年都活成了母亲的翻版,没有安全感,恐惧所有的目光,觉得人生过得比别人好才是成功的。
说来好笑,我活得竟然有些偷偷摸摸,我写的励志书不敢大张旗鼓地宣传,像自己写了一本黄书,我被问起薪水的时候支支吾吾,像是那涨了十倍的收入不是起早贪黑得来的,而是自己偷来的,我在街上遇见曾经一起打工的朋友,他问我你过得好吗,我脱口而出“勉强糊口”,当晚我就在微信上收到他的转帐,天哪,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
我把自己的欲望一忍再忍,我把自己的成功一憋再憋,直到连我自己也忘记了。
这几年是我的阅读巅峰,我从那些“成功人士”的文字中学到最重要的人生理论,人就是要学会说出自己的欲望。有一个很实用很神奇的理论这样说,“当你真心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就是那种能量的振动频率,然后全宇宙就会联合起来帮助你达到你想要的东西。”
很多时候,你没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不是你没能力,而是你没自信。现在看95后的小青年刚出校门就敢创业,说出“三年内让公司上市!”的豪言壮语,那是多么伟大而光明的心态!我只有喝了6杯+红酒的时候才敢这么说(说完第二天还死活不敢承认)。
去年飞回新西兰的那天,正巧日本朋友萨齐要飞回日本,我们在机场见面,和她同行的是个日本姑娘,英文巨好,听说她刚到新西兰就找到一份办公室文员工作,我好奇请教她,“你是怎么练的英文呀?“她说,“我知道自己电话沟通不行,所以只要办公室电话铃一响,我必定第一个去接。我知道自己哪里不好,唯一进步的方法就是面对!”
越恐惧的东西,就越要去面对。
黑格尔说,“如果你生活在一种无法抗拒的,无法改变的痛苦里,那么这种痛苦将是你的幸福!给自己一个希望和勇气,大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慷慨地说句‘大不了就是一死!’”
是的,人生最坏的结局不过是一死,这更显活着的珍贵。
若我至今也没有克服自卑这道坎,我的人生不会是这样的。
缺乏安全感的姑娘学习新的东西,比一般人用时都会长,成长对于我们来说注定是一条辛苦的路,但若不经历这辛苦,就会一辈子经历恐惧。
我学车的时候,特别怕死,觉得肯定会有一辆卡车在转盘处倾向我把我撞死,于是为了避免那样的惨剧,我就每天早上5点起来,在没有人的路上练习驾驶;
我换去西餐厅工作的时候,怕干不好遭到解雇,于是每天晚上看youtube上餐厅视频学习待人接物的礼貌用语;
我写第一本书的时候,怕写的太糟糕对不起读者,就每读一本书再去写一篇文章,30篇文章,就是30本书;
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怕人家觉得我英文不好,我就每天看英文电视读英文报纸记学习笔记;
我需要不时对新书做宣传,特别惧怕公共场合,我就跟铁哥们浩哥说,帮我联系站在人群中讲话的机会!
我持续迎来恐惧,持续迎难而上。
我从前以为,自信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的,有实力才敢抬起头,但其实,自信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越自信,你才越容易接纳自己的进步。
我有两个朋友,一个自卑到极致以致于有些自恋,执念满满,用嫁人生子抗拒一切与社会的联系,毕业五年后和小区大妈无异。一个则折腾着工作,辞职,创业,志向满满,用生命去尝试一切具有挑战的新鲜事,已成为见多识广的女强人。
我问第二个朋友,“你每次做决定的时候不害怕吗?”“丫的,我怎么不害怕啊,但是你想啊,你小时候第一次去上学害怕不?你第一次发言害怕不?你第一次坐公交车害怕不?越害怕越要去做,你害怕的事情都是因为重复的次数不多,其实做习惯就好了。”
安全感这种东西,竟然让两个性格不同实力相当的人,过上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从小缺乏安全感的姑娘,长大后会过得很糟糕吗?
是的,若你再不去改变,人生真的会越来越糟糕。就像我那双10岁以前还明亮的眼睛,它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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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