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军发展规划进程中，通常以四年为一个基本大周期（以《四年防务评估报告》为标志），以财年（即上年度10月1日至下年度9月30日）为一个基本小周期。总体上看，在刚刚过去的2016财年中，美陆军仍处于两场漫长反恐战争（阿富汗战争与伊拉克战争）之后的调整期，没有进行大规模作战行动。不容忽视的是，这看似平静的背后，美陆军正按照2014年版《四年防务评估报告》及新版《陆军构想》《未来作战概念》，秣马厉兵，深度调整，向“未来部队”积极转型。那么，在这一财年，美陆军有哪些发展动向，做出哪些调整，又暴露哪些问题？本文为读者进行全面的梳理和解析。
2016财年，美陆军根据新版《陆军战略规划指南》确定的“阻止冲突、塑造作战环境与打赢国家战争”的职能定位，在抓战备建设的同时，履行各项使命任务。
参与地区协作，塑造全球态势。进入新世纪以来，经过两场战争的洗礼，美军逐渐认识到，平时态势塑造能力与战时打赢能力同样重要，而这项使命更多地落到美陆军的肩上。在2016财年中，美陆军（包括常规陆军、陆军国民警卫队与陆军后备队）约14.3万名士兵，通过前沿驻扎或轮换部署的形式，支持六个战区的安全协作计划、七个有确切命名的作战行动及其他活动。在非洲，非洲司令部继续推动“非洲地平线战略”项目，与尼日利亚、尼日尔、乍得、喀麦隆等国军队合作，有针对性地帮助它们发展军事能力与打击“博科圣地”等极端组织，维护地区稳定。在欧洲，美国驻阿富汗部队继续实施“坚决支持”军事行动，为阿富汗政府机关及军一级指挥结构提供深度支持，以防阿富汗再次沦为“基地”或其他国际恐怖组织的避风港。
按照“亚太再平衡”战略，亚太地区成为美陆军态势塑造的重中之重。随着在中东、欧洲地区的驻军继续减少，到2016财年底，美陆军在亚太地区的驻军从原来约6万名士兵猛增至目前约10.6万名，占美陆军全部海外驻军（共约18.7万名士兵）一半以上。在加紧调兵遣将的同时，太平洋司令部陆军继续推动“太平洋通道”活动，加强与日本、韩国、菲律宾、澳大利亚等盟友的联合演练，并通过部队轮换的方式，保持美陆军在太平洋地区的“半永久式军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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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关注的是，为在未来可能发生的高强度战争中有效应对“中国强大的反介入与区域拒止力量”，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塑造活动显示出不同于其他战区的特点。这集中表现在一些战略性武器系统部署方面。自2013年在关岛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以来，美国又成功说服韩国政府，将在韩国星州郡再部署一套“萨德”反导系统。“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尽管美国声称这是基于应对朝鲜威胁、保卫韩国盟友的需要，但谁都看得出，这是美国应对中、俄两个强大军事对手的又一关键布局。正如美国太平洋战区司令哈里斯上将所言，美国太平洋战区陆军要在未来与中国可能爆发的高强度“反介入与区域拒止”战争中，扮演更为积极的角色。
参与联合演习，慑止地区冲突。2016财年，美陆军参与的多国联合演习主要围绕欧亚大陆板块东西两侧密集展开——西部演习旨在慑止俄罗斯可能对欧洲盟国的侵略，进一步提高北约在该地区网络化地面力量的战力；东部演习主要集中在朝鲜半岛附近，旨在慑止朝鲜不断升级的挑衅行为。“大西洋决心”系列演习，是沿北约东部边缘（从波罗的海至黑海）而发起的一系列伙伴国家训练演练活动。在该框架下，本财年美陆军与北约盟友共实施30多场联合军事演习。例如，今年6月，根据《北约战备行动计划》，美国欧洲司令部陆军组织大规模“巨蟒2016”实战化演习，包括波兰、加拿大、捷克、爱沙尼亚、匈牙利、立陶宛、荷兰和英国在内的多个北约盟国参与了演习。此次演习共包括四个阶段、七场相互联系的演练活动，验证了北约东北部多国军团的完全作战能力，以及北约最高战备等级联合任务特遣队的初始作战能力。美国欧洲司令部称，这些能力对快速有效地应对未来俄罗斯可能对北约波罗的海国家发起的侵略行动意义重大。
在朝鲜半岛附近海域，2016财年，美韩联合部队司令部与韩国联合参谋部照例举行三场大规模联合演习，即“乙支自由卫士”“关键决心”与“鹞鹰”。其中，“乙支自由卫士”与“关键决心”两大军事演习，属计算机模拟的战区级指挥所演习，“鹞鹰”演习则属于实装实兵演习。与以往不同的是，受朝鲜屡次核试验与试射弹道导弹的刺激，今年3月举行的“鹞鹰”联演，是自“天安”号事件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美韩联演，共有1.5万余名美军士兵和30万名韩军士兵参加。
参与作战行动，打击恐怖主义。2016财年，美军与盟军继续在伊拉克实施打击“伊斯兰国”的代号为“固有决心”的军事行动。去年9月，为支持“固有决心”军事行动，第3集团军司令部被转移部署至美国中央司令部防区。作为“固有决心”联合特遣队的一部分，第3集团军司令部负责指挥来自30多个国家的陆军士兵，支持中央司令部的作战目标。今年4月，美国防部长专门飞抵巴格达，与伊拉克总理商讨加强打击伊境内“伊斯兰国”的有关问题。然而，美陆军在实战方面乏善可陈。正如当前在收复伊拉克北部城市摩苏尔的战斗中，人们所看到的那样，激战在作战前线的始终是伊政府军，美陆军仅派遣有经验的军事专家帮助伊安全部队制订作战方案，为他们提供意见建议。此外，美陆军地面部队主要用于保卫美国驻伊大使馆、巴格达国际机场等美军认为最重要的目标。换言之，美陆军在中东打击恐怖组织是“雷声大雨点小”。
表面上看，美陆军过去一年来的行动没有什么新意。事实上，按美陆军主管作战与计划的副参谋长约瑟夫·安德森中将的话说，美陆军正行走在“从一支专注于反叛乱作战的陆军，向一支跨全谱军事行动领域联合远程机动作战陆军转型”的征程上。那么，这支军队在过去一年都做了哪些转型调整？
在作战理论上，提出“多域战”概念。2016财年初，美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强调，要根据新版“未来作战概念”推进各项建设与战备。在美陆军协会新近发布的《美国陆军绿皮书（2016-2017）》中，赫然提出“多域战”概念，标志着美陆军作战理论正在发生重大转变。从发展脉络上看，“多域战”是美陆军新版“未来作战概念”的自然延伸。新版“未来作战概念”着重关注“如何在未来混沌、复杂的世界中赢得战争”，强调“陆军部队必须为联合部队提供多种选择，与多种合作伙伴密切协作，在多个领域内展开行动，进而设法置敌人于多重困境”。“多域战”理论进一步强调，美陆军要向传统陆地以外的空中、海洋、太空及网络等领域拓展能力，“在所有域内机动，实现物理、时间、位置与心理上的优势”。美陆军将“多域战”理论的重要性，与当年的“空地一体战”理论相提并论，并认为这是“将那些仅靠单一手段（如“反介入与区域拒止”、一体化防空作战等）的敌人置于多重困境”的有效途径。据悉，美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正在修订的《陆军条令出版物3-0：统一地面作战》和野战手册《FM 3-0：作战》，都将充分体现“多域战”概念。
在兵力结构上，调整充实旅战斗队。自模块化转型以来，美陆军二营制旅战斗队（主要指仅编制两个合成战斗营的重型旅战斗队和轻型旅战斗队）能否适应未来高强度战争，成为人们争论的焦点。根据《四年防务评估报告》与《国防计划指南》，去年美陆军宣布，将旅战斗队总数从32个削减至30个。同时，将旅战斗队设计为更具战斗力的作战单位，大多数步兵旅战斗队增编第三个机动作战营。陆航编制也将做出调整。老旧的“基奥瓦勇士”直升机正逐步退出现役，AH-64“阿帕奇”直升机将与无人机搭配，担负起陆航侦察的重担。159架UH-60“黑鹰”直升机将交付给后备部队，而后备部队将向常规部队移交240架AH-64“阿帕奇”直升机。RQ-7B“影子”无人机系统加大列装陆航部队，新的武装侦察直升机营除编制AH-64“阿帕奇”直升机外，还将编制一个RQ-7B“影子”无人机排。
在组训模式上，追求更广泛的集成性。美陆军认为，鉴于现代冲突的高度复杂性与模糊性，应追求更广泛的集成性。一是，探索多国合成部队。去年6月，以美陆军第2机步师为骨干，美韩两国陆军组建了首个多国混成师。在该师司令部编成中，既有美军军官，又有韩军军官。在混成师框架下，美韩两国陆军可以实现联合计划、联合训练与联合作战。二是，突出后备部队与常规部队间的集成。美陆军部队司令部实行新的训练概念——多层次集成旅训练，即不同组成部分（主要指常规部队、陆军国民警卫队、陆军后备队）、不同层级的部（分）队共同实施训练。这种训练有助于维持常规部队、陆军国民警卫队与陆军后备队的战备水平。去年，在来自刘易斯-麦科德联合基地的陆军后备队保障分队的支持下，第42步兵师司令部（纽约州陆军国民警卫队）、第116步兵旅战斗队（维吉尼亚州陆军国民警卫队）、第86步兵旅战斗队（佛蒙特州陆军国民警卫队）、第10山地师第1旅、第113保障旅（北卡罗来纳州陆军国民警卫队），在纽约州德拉姆堡对新训练概念进行了检验。此外，美陆军部队司令部还在军、师一级探索组建常规、后备多成分司令部。去年3月以来，第18空降军开始试验将陆军后备队军官和士官集成至军司令部；去年6月，第101空降师也开始探索将来自陆军国民警卫队和陆军后备队的军官、士官集成至师司令部。三是，突出与国家其他力量要素间的协同。在国防部外，美陆军正在积极培养与一些非传统伙伴的合作关系，如圣母大学门多萨商学院前线事务系——该单位主要专注于冲突前、后东道国社会过渡的解决方案。这些合作有助于陆军加深对未来各种挑战及其应对的理解。
在兵力运用上，更多地采取轮换部署方式。为应对可能发生的常规战争，美陆军前任参谋长奥迪尔诺将军曾根据“战略地面力量”思想，提出“向不同战略要地轮换部署部队”的倡议。在这方面，受益最大的是美陆军驻韩部队。2013年10月，美陆军第8集团军首次接收来自华盛顿州刘易斯-麦科德联合基地的一个攻击侦察中队的轮换部署。去年6月，德克萨斯州胡德堡的第1骑兵师第2装甲旅战斗队开赴韩国，作为第三拨轮换旅战斗队，接替第2机步师第1装甲旅战斗队的防务。近期，美陆军第8集团军又接收了一个骑兵中队和一个炮兵营轮换部队。此外，美军驻韩特种部队司令部也实行部队轮换制度。按照美国太平洋司令部陆军的说法，这种轮换制度能使更多的美军士兵前往韩国执行任务，从而提高美军在朝鲜半岛的战备能力，同时维护持久的盟友关系。
在装备发展上，继续推进信息化建设。正当其他国家纷纷效仿美陆军建设本国陆军数字化部队的时候，美陆军向更深层次掘进。作为国防部联合信息环境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美陆军重点发展联合区域安全堆栈（JRSS）能力。简言之，联合区域安全堆栈的主要功能包括：网络入侵探测与拦截、网络管理、虚拟网络路由等。当前，美陆军正在空军和国防信息系统局的协助下，对现有网络进行改造，以实现向联合区域安全堆栈和新联合网络的过渡。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联合基地，联合区域安全堆栈网络改造工程正在紧张进行中；在欧洲，联合区域安全堆栈网络工程改造已通过拨款程序；在西南亚地区，第一套联合区域安全堆栈已投入使用；在韩国，结合龙山基地搬迁项目，新安装的现代化网络骨干硬件均支持联合区域安全堆栈。按照预期，联合区域安全堆栈改造工程结束后，既可以处理机密信息，又可以处理普通信息。更重要的是，这将使陆军网络易受攻击的端口从1000多个减至不超过50个，从而有效提高陆军网络的安全性。此外，当前美陆军AH-64E“阿帕奇·卫士”武装直升机已具备网络中心战能力，可以实现对“灰鹰”、“影子-200”等无人机载荷、武器系统与飞行路径的有效控制。
不可否认，美陆军依然是当今世界最强大、实战经验最丰富、效率最高的地面部队，然而，在这些光鲜的背后，也暴露出一些明显的软肋或短板。
兵力过度压缩，实战经验逐步削弱。无论国防科技如何发展，与其他军种不同的是，陆军最大的资本是人力，而对于国会国防预算而言，人员薪水费用占了陆军经费预算的最大份额，因而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最先想到的就是裁减陆军员额。按照2014年版《四年防务评估报告》计划安排，截至2015年底，美陆军常规部队已从原来的56.6万人削减至45万人，陆军国民警卫队从35.8万人削减至33.5万人，陆军后备队从20.6万人削减至19.5万人。如果“自动减支”计划继续，美陆军部队、陆军国民警卫队与陆军后备队，最终将分别减至42万、31.5万与18.5万人，陆军总兵力可能降至92万人。在《2015-2016财年美国陆军白皮书》中，美陆军协会主席、前陆军参谋长沙利文将军与美陆军部长麦克休，表达了对兵力过度削减的深切忧虑。
事实上，当前核平衡状态下的美陆军兵力，更像是按照不打大仗的标准设计的。近期，兰德公司的研究报告《谨防后悔：建设我们所需要的陆军》认为，将来无论出现朝鲜对韩国发起侵略、朝鲜政府突然崩溃后核扩散、俄罗斯对北约波罗的海三国入侵这三种情况中的哪一种，美陆军现有规模都会捉襟见肘。另一方面，令美陆军高层担忧的是，随着伊拉克、阿富汗战争参战老兵相继退役，美陆军的实战经验优势也在逐步削弱，由此带来的潜在影响是无法显示表达的。
慑止效果不佳，全球影响力下降。现实情况下，美国的全球影响力每况愈下。中东与北非动荡地区一拨拨难民潮拥入欧洲国家，以致德、法等国不堪重负，对美国这个北约“带头大哥”颇有微词。菲律宾新任总统杜特尔特一改前任总统的亲美行径，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不仅宣布取消在有争议的中国南海与美军展开联合巡逻和海上演习计划，而且开启访华之旅。这对美国针对中国苦心孤诣打造的“第二岛链”及近年来大力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而言，无异于极大的讽刺。韩国政府不顾中、俄两国的强烈反对，执意要在星州郡部署“萨德”反导系统，表面上看是韩国对美国的极大依赖，背后却折射出朴槿惠政府对美军不能有效保护韩国的无奈。凡此种种，尽管与美国综合国力下降、高层战略决策失误不无关系，但美陆军在全球范围的威慑乏力也是重要因素。相比而言，当前西亚、中东与北非的复杂局势，更暴露出美陆军影响力有限的突出问题。阿富汗、伊拉克战争结束后，美陆军大量地面部队曾长时间驻留当地，在帮助阿富汗、伊拉克政府、军队及社会重建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然而，令美国政府沮丧的是：在阿富汗，奥巴马总统刚刚宣布撤军，塔利班便攻占北部重镇昆都士省府，大有卷土重来之迹象；在伊拉克，美陆军亲手培植起来的伊拉克政府军在摩苏尔一役中全线溃败，将这座城市拱手送给“伊斯兰国”；在叙利亚打击“伊斯兰国”的战斗中，美国甚至不敢派地面部队到一线作战，生怕再次陷入战争泥潭，只能派空中力量彰显其中央司令部在该地区的领导力，结果却被俄罗斯军队强硬而高效的表现抢足风头。
如今，特朗普如何面对中、俄等国的强势崛起，以及中东、北非高度碎片化的烂摊子，美陆军又能为其提供多少战略支撑呢？对此，我们拭目以待，并将持续关注。
本文摘自《军事文摘》12刊 编辑：马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