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的梦:
梦见我是个十几岁的男孩,我们搬家到一个很安静甚至是冷清的地方。一栋老楼,好像只有我们一家住户。房间以及周围的一切都是灰白色,大大的窗户外面是树林,没有叶子也没有花的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很大的巢,像一个个布袋,里面好像有某种生物,但是我只是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但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生物从里面出来,我也没有好奇的问父母那是什么。有一天父亲不见了。母亲说他出差了,我也没好奇他到底去了哪里,好像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他们的房间关着。两个人的声音在里面吵架。就是父母在吵架。父亲说你跟我走吧,我们飞走吧。母亲说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但是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们。我自己做饭打包到学校吃。自己上学下学。只是在晚上会想他们是否会飞回来见见我。
最后的颜色
文/樱阳
(一)
今年夏天,唐生搬了新家。
他本来不想搬家的,因为他很喜欢自己原来的房间。在那里他拥有一扇落地窗,他只要打开窗户,微微踮起脚,然后伸出手,便可以触摸到窗外的树叶。这叶子属于一棵不知岁月的老树,他大概拥有和普通的树一样的色彩。爸爸妈妈告诉他,那是绿色,每当风吹过树叶,叶子沙沙作响,风便会送来清香,这些声响和气味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生变化,年复一年,构筑成了一种永恒的颜色。
可是没有风的时候呢?可是树叶光秃的时候呢?唐生问。
所以爸爸带着唐生,将那棵老树上面挂了一些铃铛。铃铛每日都会响,清脆悦耳,响彻了唐生整个儿时的时光。
自从出生开始,唐生便不识任何色彩,眼前所见皆深浅。
所以当他站在新家的大门前时,他没有过多的悲喜,即便新家有些老旧,四周似乎过于冷清,那楼的墙壁上有一些斑驳的痕迹,他也没有十分想念以前的房子,因为色彩大多相同,况且这里也有树。
新家的四周环绕着灰白的树,全然是枯树,树上不见一片叶子,树下的草坪上拥簇着蘑菇和花朵,宛然是兴与衰的结合。
他拉着爸爸一起挂铃铛,爸爸却说,这里不一样,挂铃铛的话会打扰别人休息。
唐生环顾四周,不见人烟,于是他又抬起头看那树枝,他这才发现,原来每一棵树上,都有一个奇怪的巢。
巢不是鸟巢,很大,在他的眼中是浅灰色,它们的样子像是用尼龙布编织成的,安稳地扎在树枝交汇的中心,里边似乎生长着某种生物,它们发出着极其细微的声响,不知名的声响,像鸦雀的笑声,又像猫的哭声。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边听着,一边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些难过,而面前是一片无尽的深色。
终于有一天,他爬到树上,想去看看那巢,却发现巢的上面被一层像镜子一样的的胶质封着口,那层胶质反着光,他能看到自己的样子,脸上的雀斑,略微卷曲的头发,还有眼睛里的黑白分明。
新家的饭桌刚好在窗户旁边,妈妈会煲汤,炒饭,还会做芒果布丁。他喜欢听着那些生物悲痛的哀鸣,但也许也是欢乐的声响,然后大口吃着肉和菜,看着爸爸妈妈温和的笑。
(二)
在唐生的心里,爸爸妈妈是最好的爸爸妈妈。
唐生的妈妈是一名英语老师,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教课了,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喜欢在睡前听妈妈讲英文故事,然后在她的吐息中渐渐睡去,做一些不知所谓的梦,也不用知晓妈妈会不会离去,因为脑海中记忆的声音让他很安心。
唐生的爸爸在银行里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大概会很累,却总能抽出时间和他聊聊天,又或者给他带些好吃的,吃完晚饭后,把他搂在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的肩膀,给讲他今天发生的趣事。
可是今天,唐生坐在饭桌前,从窗户望向楼下的小路,却一直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着爸爸回家的小路。
“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唐生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条路上,不舍得收回来。
妈妈端着新煮好的馄饨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将手放在围裙上反复擦干,随后坐下,坐在了唐生的对面。
“爸爸出差了,过几天便回来。”
听了妈妈的话,唐生又看了一会那条小路,而后将目光收回,神色如常地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馄饨,一口一口吃着。
“唐生,最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什么变化?”妈妈忽然抬起头,看向唐生,“比如说,觉得眼部灼热,或者是疼痛?”
唐生抬起手,轻轻用指尖触碰自己的眼皮,仔细回忆着最近的变化。
的确,是有一些变化。
连续很多个夜晚,他都会在半夜惊醒,因为他觉得眼部过于灼热,就像是太阳的火焰进入了眼球,肆意散发着温度,融化他的眼球。
而后他通常会睁开眼睛,那时他会发现房间四下的一切变得极其清晰,甚至是墙壁上的缝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当他打开灯后,房间的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
而就在昨夜,他再一次被惊醒,他习以为常,睁开眼睛,坐起来,拉开了窗帘。
他不知道是不是梦,可是他透过微敞的窗户,看到了宇宙。
唐生收回思绪,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妈妈。妈妈今天穿了深色的衣裙,披散着头发,温柔地看着他。
妈妈怎么会知道?唐生问自己。
饭桌旁的窗户忽然被一阵风吹开,那些生物的哀鸣声若有若无地传到了屋子里,唐生不由自主地向外看去,他好像看得越来越清晰了,他甚至能看到最远的那棵树,树上的巢在左右摆动。
“有吗?”妈妈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
唐生收回目光,又看向妈妈,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清楚地看到妈妈的眼神变了,掺杂了别样的情感,有波动,像用石头打出的涟漪。
“来,多吃馄饨。”可妈妈最终只是垂下眼帘,为唐生盛了几个馄饨。
唐生觉得,妈妈有些奇怪。
(三)
爸爸在一个星期以后回来了,一身新的西服,还给唐生带了一副眼镜。
“带上它,白天就不会怕光。”爸爸说。
他畏光,从不敢直面太阳,可如今他戴上了眼镜,便能大摇大摆地在正午时分走到院子里,走到树林中,抬起头,看那些光晕透过枯枝的间隙向自己洒来,亦洒在那鲜少安静的巢上。
“喂,你们还在睡觉吗?”唐生向着那些巢喊叫,可是它们依旧没有声响。
唐生觉得这些巢比之前变大了,大概是里边的生物长大了,变得臃肿,有几个过于膨大的,甚而折弯了枯瘦的树枝。
“你们是什么颜色的?”唐生问,不知道是在问那些巢,还是那些巢中生长的生命。
爸爸每日都会帮他调试新的眼镜,还会记录一些数据,唐生看不懂的数据,这让他很羡慕,甚至以后想当像爸爸一样的银行家。
他们依旧过着每天和乐的生活,唐生上学,放学,吃饭,看电视,写作业和睡觉。妈妈每天早上都会准备美味的便当给唐生,唐生总喜欢在旁边看着,记下食材和做法,想着以后长大了,便是他要为爸爸妈妈做饭了。
可是有一天晚饭,唐生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那天晚饭,妈妈做了烤猪蹄,唐生一边吃着,一边和爸爸妈妈说着。
“今天在学校,小胖欺负我了,他抢走了妈妈给我做的鸡蛋。”
妈妈看上去有些心疼,摸了摸他的头。
唐生很喜欢被妈妈摸头,那样好像能把他的委屈全部赶走。
不过,这次不一样。
“于是我就盯着他的眼睛看,很生气地盯着,他可能被我吓坏了,忽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看到有血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
“老师把他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瞎了。”
唐生有些开心,他没有被欺负,小胖得到了报应,于是得意洋洋地看着爸爸妈妈,希望能得到他们的鼓励。
可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爸爸皱起了眉头,妈妈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唐生低下了头,有些委屈,他看着妈妈做的饭菜,不知道该不该吃。
(四)
自从那次晚饭后,爸爸妈妈总是吵架。
唐生晚上缩在被窝里,想象着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模样,摸着自己的心跳,流了很多眼泪。
妈妈不给他准备便当了,他不敢去房间找妈妈,所以他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做了很多天便当。
一开始很难吃,不过就算好吃,也没有同学再敢觊觎他的饭菜了,因为他们都认为是唐生打瞎了小胖。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
这一天,唐生带着低落的心情回到了家。他路过枯树林时,虽然有些郁闷,可他还是习惯性地抬起了头,看向那些巢。
那些巢好像更大了,上面的纹路被绷得发紧,丑陋,但唐生对那些巢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他幻想,如果他也被包裹着,就不用看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了。
唐生回到家,他看到爸爸妈妈的鞋都在鞋柜上,知道他们已经回了家。
他放下书包,悄悄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门前,抬起手,想要鼓起勇气,敲开爸爸妈妈的门,跟他们和解。
可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我们快走吧。”这是爸爸的声音。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唐生哭了,毫无预兆,就站在爸爸妈妈的房间门口,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他不懂,为什么就连爸爸妈妈都要抛下他。
可他不敢哭出声音,他悄悄跑走了,跑进自己的房间,扑在自己的床上,扎进去,扎进去,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那太阳高悬空中,却洒下了冰冷的光。
那天晚上,妈妈喊他吃饭。
晚餐很丰盛,唐生内心有一千个问题,可是他一个都问不出口。
晚饭后,妈妈哄他睡觉。妈妈很久没有这样搂着唐生了,也很久没有讲英文故事了。所以唐生很怀念这种安稳的感觉,他觉得很幸福,不久便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有妈妈的声音,充满爱意,好温柔。
第二天早上,唐生醒来,冲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只是没有人,空荡荡的,那过堂风吹得他眼睛发凉,唐生又哭了。
这座老房子,最后成了他一个人的家。
(五)
唐生会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生活。只是爸爸把眼镜也带走了,他的眼睛依旧怕光。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他看着窗外的宇宙,那不存在于人间的景象让他有些恐惧,于是他努力回想妈妈的故事,那些最温暖的故事,想着也许明日太阳升起后,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枯树林里的巢已经很大,唐生觉得,它们好像已经停止了膨胀,可是巢中生物的声响愈发响亮,甚而那些生物会经常地踢打巢,就像要挣脱出来一样。
终于有一天,就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长满了秘密的树,好像要开出花。
唐生当时在屋内喝着自己煮的粥,他听到了枯树林中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哀嚎声,很奇怪,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唐生跑下楼去,在黑夜里,向树上的巢望去,瞳孔急剧收缩。
他透过那厚厚的巢,看到了里边的生物。
是人。
有婴儿,有老人,那些老人似乎要窒息了,他们掐着自己的脖子,用脚奋力踢着封口的胶质,企图能搏得一丝空气,企图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