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0年汕头开埠,随后几十年迅速发展为华南的重要商埠,成为粤东潮州、梅州地区的门户城市。福建、江西二省货物的进口,内地产品的出口以及出洋的侨民,大多取道汕头,其枢纽地位日益凸显。对于汕头及其腹地韩江流域来说,经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华侨力量,而将大量国外侨汇输入家乡的媒介,就是侨批业。据统计,1930年潮梅地区侨批流入的金额为1亿元,随后由于经济不景气,逐年减少,至1934年降至5000万元。 在经历日本占领时代的低迷期之后,1947—1949年,大量侨汇又重新流入国内。3年间汕头市共收到侨批500余万封,平均每封以港币60元计,3年总计港币3.2亿元,平均每年在1亿港币以上。 可见,侨批业对于汕头及韩江流域的经济发展起着重大的作用。仅就汕头一市而言,商业发展和城市空间都受侨批业的影响。20世纪30年代一篇报刊文章提到:“汕头的商业,视华侨汇款回国多少而兴降,因潮梅一带的人士,多侨居海外,故商业方面,全赖南洋汇款。连年来世界不景气,海外汇款回国锐减,故商市冷淡,近来南洋各地略有起色,商业或可稍呈转机。” 由于侨批业主导着侨汇的汇入,而汕头的商业又与东南亚紧密联系,侨批业或兴或降,也左右了其他行业的起伏。此外,侨汇还通过汇兑庄、银庄流入汕头市面,进而影响了城市金融业的发展。
所谓侨批,一般泛指海外华人华侨通过民间渠道寄回国内的批信(侨信)和批银(侨汇),因侨批出现而产生专门承担其运转的侨批局,衍生出专门服务华侨和侨属的金融通讯行业,称为侨批业。潮汕地区出洋谋生之人甚多,足迹遍及东南亚各地。他们的家书汇款,在侨批业产生之前,基本上仰赖水客带回。这些水客在海外原本没有住所,只是联合设立行馆作为居停之地,称为批馆,此为侨批业之雏形。 随着轮船航运业的日益发达,出洋人口的增多,家书汇款也相应增多,水客携款不能应付需求,遂先后出现信局、银号和商行等经营侨汇业务的民间机构。 这些民间机构在汕头称为侨批局,最迟至19世纪中后期已陆续出现。同时,以水客携带侨汇的方式也一直存在。据调查,1920年代末,汕头约有水客800人,同是重要通商口岸的厦门则约有1200人。 南洋水客联合会在汕头曾盛极一时,是整个潮梅水客的中心组织。1930年代,该组织会员达900余人。其中来自梅县地区的有700余人,潮汕地区占200余人。 不过,1934—1937年,水客每年携带的侨汇仅占华侨汇款总数约5.2% ,其他的大部分汇款则由侨批局汇入国内。
戴一峰在研究中指出,侨批局的产生大致经过两种途径:一是由水客或客头投资创办;一是由客栈、商号等经济组织兼营或转业。 从汕头的情况来看,以后者居多。由于汕头侨批局盈利较为微薄,若专设一商号运营侨批,难以应付日常的必要支出,所以侨批业多与其他行业互为兼营,如汇兑业、旅业、银业、茶业、杂粮业、进出口业、运销业等等 ,这也使得经营侨批业的商号拥有了较充足的资产支撑,建立了良好的商业信用,保障了整体运营的相对稳定。就算是某一侨批局内部营业机构停歇,其他有意此业者也可集资承袭其商号继续营业,有时个别批局内部人员或机构实质上已经重组,但从表面上看似乎并未改易。
一般而言,侨批业的经营在空间上涉及东南亚地区和国内两个部分,在东南亚地区分布广泛的侨批局负责收取海外侨民的批信和批款,将其递送至国内的侨批局,再由后者派送到位于各县各乡的收款人手中。据1946年的调查统计,潮帮侨批局在海外有451家,广泛分布于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等地,在潮汕地区则有131家,遍及各县及其下属乡村。 由此可见侨批业空间分布之广及覆盖面之全。在侨批的经营上,姚曾荫指出,“其或为专业或由一般商号兼营,其营业范围类多带有地方性。潮州帮、梅属帮、琼州帮,以及福建帮为其大帮别。各大帮别之中,又可按其所属县份划分为若干小帮。各帮批局的业务皆以本县本乡为主。在南洋如此,在国内亦然”。 这就是陈春声和戴一峰等学者在讨论侨批局时所说的“乡族纽带”及其“地域性”。 陈丽园由此认为侨批局这种经营网络与东南亚——潮汕华人社会的内部结构具有一致性 ,指出侨批经营网络与华人商业网络的重合,也即上文所提到的侨批局与其他行业互有兼营的情况。基于这种情形,侨批局常常被认为是规模不大的商业组织。1930年代有关汕头各业商号的调查显示,汇兑庄在汕头有58家,资本总额达1450万元,平均每家25万元,位居第一;侨批局有55家,资本总额110万,平均每家2万元,位居第十。 表面上看,两者规模差别甚大,侨批局的资本总额虽然不算低,但平均额却不高。然而不能忽视的是,在所有互为兼营的行业中,侨批业与汇兑业的关系最为密切,有些侨批局在经营中直接参与了国际金融汇兑,有些批局甚至本身就是汇兑庄,如陈炳春、有信、光益等商号。由此可见,各侨批局规模相差悬殊,较大规模的侨批局有能力构建自己的收发网络,小规模的批局则依靠委托、代理来完成侨批递送,档案中所见汕头侨批局登记的海内外“分号” 动辄达几百家,这即是侨批局相互之间委托代理关系的直接体现。 侨批局之间的委托代理,同样也造成了侨批经营在空间上相互交织的多重网络形态。海外的侨批通过这种网络汇集到海外国际枢纽港口(如曼谷、新加坡等地),递送到国内的枢纽港汕头,再分送到潮汕地区的县城、乡村。
侨批网络加深了海内外的经济联系,国内外经济发生变化,海外侨汇亦随之而变,反映在侨批业上则是侨批局的兴废。据陈丽园统计,1910年以前潮汕和东南亚的侨批局共有51家,1910年代两地又新创立132家。1920年代由于东南亚经济的发展,侨批局的创立进入高峰期,共有217家。至1930年代,因经济不景气,两地批局仅剩181家。在遭遇二战打击之后,1946年,由于中国出现较严重的通货膨胀,汇兑业务具有极大的投机性,侨批局由此又大量出现。1940年代存在的274家侨批局中,大部分是在二战之后创立的。 据1935年出版的《潮梅现象》所载,汕头侨批局在十年之前有60家左右,甚为发达,掌握了汕头市经济界的大部分势力,后因市面商情不景气,汇款减少,一些批局相继倒闭或歇业,当时仅存42家。 该书编者正是谢雪影,他在之前一年出版的《汕头指南》里,还记载了55家侨批业商号。 可见,在当时的经济环境下,侨批局的变动虽然不像其他行业一般急遽,但商号数量的变化也达到十之一二,而且其变动可能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
关于侨批局的具体数量,还不足以确切统计,因为它们规模大小不一,一些规模较小或新设的侨批局当时不一定加入汕头市侨批同业公会,容易被忽略。例如梅县等地经营侨批业的16家商号,抗战胜利后为了方便接受南洋各埠侨汇,相率迁来汕头设庄,但并未加入汕头侨批同业公会,故未见于相关统计。 按照《汕头指南》的编纂特点,其商业名录所收录的侨批局,应是规模可观,为人熟知,且在当时具有一定地位的。通过对《汕头指南》前后两版进行对比,可以探讨当时侨批业的总体营业情况及空间分布的变化。1934年版《汕头指南》收录了55家侨批局的名称和地址,如表1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