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卖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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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幼儿园虐童性侵,你还会这么关注吗?

卖杏花  · 公众号  · 自媒体  · 2017-11-27 16:19

正文

伸手不见五指,我打开手机闪光灯,穿行于三个小山村,途中遇到一位比我小两岁的学生家长,他骑着一辆电动车,其实我很想请他载我一段路程,但没有张口,他也没有礼让,只是愣了一下,“你还没走呀?”便倏忽而过。

十几分钟后,我赶到邻村,这位兄弟和其他十来名学生家长都陆续赶到一户人家,协商维权的事儿。东家的男主人在北京打工,听闻女儿出事就连夜上了火车。他的穿着比其他人都要考究,特别是裤子非常洁白,在暗夜中几乎可以当路标。提起女儿刚刚做的妇科检查结果,他开始哽咽。

十几分钟后,维权家长们聚齐,我这个记者便成为大家不欢迎的人了。他们认为,要是没有媒体介入报道,事态可能会简单一些,也比较容易跟官方谈判。至于媒体,可以更多作为威慑手段。

我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就没有争辩,什么没有生气,打开手机闪光灯,离开这村,顺着导航地图,往十几公里外的镇子走。我不可能走到底,就开始联系下午拉我下乡的那位面包车司机。

司机知道我是记者,因何事而来,在下午他还破口大骂那个被抓的男教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这晚九点多的时候,要求将车费翻番,从40元涨到80元。他把我拉到他家开的小旅社内,一楼大堂有两男两女正打着麻将。到房间后,他告诉我,正打麻将的两个女人都是小姐。

2013年5月,河南桐柏县,这次采访经历给我留下的印象,不亚于村小学男教师杨某性侵一二十名女生的案情。杨某最终因为强奸罪和猥亵儿童罪被判处死缓,凡被判决书确认受到侵害的女童,她们的家庭也都分到了赔偿。然而,那个偏僻的山乡恐怕不会改变多少,谁也无法确保留守女童们所呼吸的空气,是否变得更加安全了( 点击右下“阅读原文”,可见我的报道 )。

道德说教已经失效。时年55岁的猥亵者杨某已经有了孙子辈,并且非常疼爱家里的孩子们。让受害幼女家长难以释怀的是,杨某也知道孩子是心头肉,是家族的未来,却对他人的孩子做出禽兽之事。他的人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杨某的嚣张,超出了所有的想象。遭到他性侵的不仅有一年级女生,还有村小学附属幼儿园的小女孩。有很多次正上着课,杨某会点名一个女生走到讲台前,然后他命令其他同学背过身去,就开始上下其手。

家长们都忍不住自责照顾孩子太少,但我知道他们过几天还是会离开村子,以挣钱之名回到异乡。每一年春节,大人们都在讨论彼此又多挣了多少钱,孩子们却在担心爸爸妈妈还可以在家里呆几天。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教授张燕曾调研发现,超过半数的农村孩子都在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之间摇摆。

我告别那个山村的第二天中午,家长们集体赶到镇政府,跟领导们谈判。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气呼呼地出来了。现场录音显示,有家长质问在场领导:要是你家闺女被害了,你还会不会这样?

刚才还劝家长们冷静的一位领导勃然大怒,揪着这句话不放,要家长们道歉,双方不欢而散。家长们这时才开始完全信任我。对他们之前的态度,我没有任何不满。我出身农家,也采访过无数农民,一直很理解他们的愚弱。但另一面则是,别说幼女了,就是成年的父母们,在遇到各种欺辱时办法也不多。

我只能承诺,我的采访“有可能”帮到他们。在18位律师的义务援助下,将近20名女童家庭获得了当地总额为130万元的赔偿。杨某没有如家长所愿被枪毙,但是每个家庭都需要继续生活,受害女童和父母一起湮灭于网络新闻的时间轴中。

很难想象,如果这起案子发生在北上广深,甚至郑州武汉此类的二线城市,关注的流量何止十倍百倍。离开桐柏十个月后,西安发生幼儿园长期喂小朋友吃抗病毒药,导致多起疑似肝肾功能受损事件。我在西安采访的一周内,亲历了舆论对此事关注的热度。如果被吃药的是桐柏县那个山村的小孩呢?

我无疑于将这种反差归咎于冷漠。我们都很累很忙,非要将遥远的苦难与身边的丑恶都等量齐观,恐怕就没多少人有精力养家糊口了——人们维权是为了生存,而生存则不是为了维权。

然而,在反思大城市幼儿园的乱象时,能不能别忘了在更广阔的乡村,无数中国孩子正像柔弱的野花一样,在缺少关爱和庇佑的童年听天由命?

苦难本质是一种不公,苦难的分布同样不公。如果连乡村的孩子都活得非常安全,那么城市的孩子就只会更好。如果乡村的孩子难得安全,那么在城市更高端更昂贵的幼儿园里,安全温暖就有可能只是贴在墙上的标语。

关于女童保护,我写过多篇报道和评论,也试图借专家之口开出一些药方,现在看来都近乎徒劳。公众意见最大的学前教育,被视作体制化教育的一部分,资源分配却又严重失衡,民间资本的准入门槛却很高,这些都决定了幼教行业无法充分竞争,对专业人才的估值也无法合乎价值规律。到头来,无论是作为公共资源还是商业服务,这个行业都无法正常化。

最被这些问题所困的,还不是目前被聚焦关注的某些高端幼儿园,在非高端家庭,他们的孩子即使受到惊吓和虐待,也大多会永远沉默下去。尤其在农村,很多人还认为幼儿园老师体罚调皮的孩子,是理所应当。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时日,更需要方法对路。一禁了之,运动式监管绝对不是办法。我曾在一篇谈农村“黑幼儿园”校车的文章中写到,从2006年到2015年,据不完全统计,中国一共发生20来起校车内遗忘幼儿事故,造成18人死亡,绝大多数都位于城乡结合部和农村。同时,校车群死群伤事故,也几乎全部发生在这些地方。

然而,幼儿园校车不达标,管理疏失,往往并不是因为“黑幼儿园”老板太坏,而是他们长期拿不到合法执照,无恒产就难有恒心,没有决心和能力投资校车这样的大件儿,并建立完善制度。所以,不能将校车闷死孩子,简单归咎于“黑幼儿园”没证,而是要扶植更多幼儿园“洗白”拿证。如果一出事就一禁了之,只会让农村孩子和城市里的流动儿童无园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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