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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一:就用我的嘴,把全人类的眼球都叼给你吧|星期天文学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2-21 07:35

正文




乙一(1978年10月21日~),日本小说家。本名安达宽高,常以此名义作为导演和编剧为世人所熟知。大学时代在爱知县豊桥市居住。先后毕业于久留米工业高等专门学校材料工学科、豊桥技术科学大学工学系生态学专业。学生期间,曾是SF研究会的骨干。毕业一年后转居东京。 1996年凭藉《夏天、烟火、我的尸体》(夏と花火と私 の死体)获第6届JUMP小说·非小说大奖(集英社),以17岁(执笔时只有16岁)的年纪初次亮相,并得到了选考委员栗本薰等人的强力推荐。2002年出版了技惊四座的《GOTH断掌事件》(GOTHリストカット事件),一举夺得第3届本格推理小说大奖。乙一的作品存在着以残酷和惨烈为基调的“黑乙一”和以纤柔和悲凄为基调的“白乙一”两种倾向。前者风格的代表是被集英社再版了多次的“ GOTH 断掌事件 ”,后者风格的范例就是被角川Sneakers文库再版了多次的“ 在黑暗中等待”。




眼之记忆·上



[日本] 乙一

那只乌鸦之所以会说人类的语言,是因为它们的巢穴恰恰就搭建在电影院的屋梁之上。当它还很小的时候,就边吃着双亲找来的虫子,边观看墙壁小洞中的电影屏幕。与其他兄弟不一样,那只乌鸦很喜欢看电影。由于觉得挺有意思,它会悄悄把台词记住并默读起来,日积月累,它就变得会说人类的语言了。


乌鸦与少女的相遇,正是在电影院被拆除,不得不离开住惯的的故乡的时候。那时的它已经长大成为一只出色的乌鸦了。它的双亲与兄弟都纷纷离开了那个地方,只剩下它独自在那小镇上忽悠忽悠地打转。


山里头有一座很大的屋邸。气派的大门围着绿色墙壁的屋子,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片广阔的庭院。屋邸被高大的树木所包围。枝叶伸展的形状正好适合用来歇脚,于是那一天,乌鸦决定降落到那里稍作休息。


从乌鸦落脚的枝叶处展开双翼的话,正好可以碰得着二楼的窗户。而乌鸦是在过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窗边原来坐着一名少女。毕竟一般的人类,如果发现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乌鸦的话,一定会惊讶得叫出声来吧?但是那名少女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乌鸦的存在。


乌鸦观察了少女好一阵子。


它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眺望人类:那个孩子脸蛋很小,长有草莓一般的嘴唇。女孩什么都没干,仅仅只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


乌鸦原本打算故意摆动双翼,好引起少女的注意,但它最终并没有这么干,因为他知道一种更加能够引起别人注意的好方法。


“呜哦、咳。” 乌鸦故意清了清喉咙。


“谁?” 少女吓了一跳,以掺杂着不安与困惑的情绪小声叫出来。


这时候乌鸦才终于了解到,自己无法引起面前那小女孩注意的原因了。一般来说如果和人靠得这么近,自己那乌黑的身体便会映照在对方的瞳孔当中。但是很可惜,少女的眼窝是空的,并没有类似瞳孔的东西,由于小巧的脸上只有两个空穴,因此什么都看不见。


乌鸦心想,既然她见不到我的样子,那不就正好可以成为我的聊天对象了吗?


自从学会人类的语言之后,它还没有尝试过与人类沟通呢。虽然很想实际运用一下自己所学会的话语,但一想到那些变成炸鸦的同族的悲惨命运,它就只能望人类而却步了。


但是,只要那名少女看不到东西,便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正在和乌鸦讲话吧。


“那边那位小小姐,你好吗?” 乌鸦发出声音吸引少女的注意。


“谁?谁在这里?”


“不要紧,我并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希望能够与你聊聊天而已。”


少女站了起来,她一边伸出自己的小手往空中摸索,一边往房间当中走去。看来她正试图寻找声音主人的所在方位。


“哪里?你在哪里?”


由于窗户是开着的,所以乌鸦只是随意挥动两三下翅膀,便进到房间里头去了。


那是一间摆满漂亮人偶娃娃装饰的可爱房间,花色墙纸配上舒适柔软的睡床。房间中央还放置了一张圆形的小桌子。乌鸦轻轻地降落在椅子的靠背上。


“你不用到处找了,我来这里只是希望能够和你聊天而已。”


少女大概是放弃了摸索,她双手垂下,坐到了床边。


“你的声音非常不可思议,和我至今听到过的人声完全不同。但你是怎么办得到的呢?还有,进房前一定要好好敲门才行哟。”


“那真是失礼了。由于本人身体状况的关系,导致连刀叉的使用方法都不知道,因此也就忘记礼仪方面的学习了。”


“哎,那你吃饭的时候怎么办?”


“当然是不用手,直接往嘴里送了。”


“你呀,真是一位奇怪的人呢。” 少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小酒窝。


“不知名的先生,一直以来都没人与我聊天,所以你能陪我真的很感谢你。”


自那以后,只要一有时间,乌鸦便会去找少女。


一开始,乌鸦只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语言能力,不过相处一周之后,它发现自己只要能够与女孩聊天就会非常开心。


同时在与她相处之后,乌鸦越发觉得少女的某些地方与其他人类是不一样的。其他的人类总会成群结党地向乌鸦扔石头。


只有少女,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享受着微风划过自己脸颊、缓缓吹入房间时的乐趣。乌鸦一直在树上注视着她。


终于,它还是忍受不了少女那落寞的神情而开口说道: “小姐。”


这声呼唤仿如隆冬吹来的一阵暖风,少女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哎,真学不乖,你又忘记敲门了呢。” 话语中没有任何怒意,感觉倒像一声亲热的招呼。


乌鸦听了这话后感到非常高兴。老实说,自从破壳以来还没有过能够让它如此愉快的事情。原因无他,自己的母亲只知道给它们喂食,又不会偶尔唱唱歌,而那群兄弟更是毫无个性,除了鸟类的本性之外啥都不懂,根本无法和它沟通。


乌鸦一边回想着自己曾在电影院看过的大量电影情节,一边说些虚构的故事来娱乐少女。它对少女说的话全部都是编造出来的。乌鸦在一开始便已经作了决定,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它隐瞒了自己其实只是区区一只鸟类的身份。乌鸦把自己建立在一个虚构的人生当中,而这个人生则是由各种东拼西凑的情节所产生出来的。


“小姐,为什么你的脸上没有眼睛呢?” 乌鸦有一天这么问道。


少女装得毫无所谓,像说笑话一般回答。


“那是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周日被父母带到一个教会去。那个教会的窗是由非常漂亮的彩色玻璃拼凑起来的。由于真的很好看,所以我当时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直眺望着它。突然,彩色玻璃‘砰’的一声就碎了。至于为什么会突然碎了呢,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有人扔了一块石头过去,也许是一颗小陨石砸了上去……不过,那个时候的我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是感慨着突然落下的彩色玻璃是多么的漂亮。”


乌鸦想起黑暗的电影院当中所见到的那道光束,当光束中突然出现尘埃时的情景。


“下一秒钟,我的双眼便被玻璃刺中了。右眼是绿色的玻璃,左眼则是红色的玻璃。虽然立刻被送到医院抢救,但似乎是除了把眼球取出来再止血之外,就别无他法了。头上降下大量闪烁着漂亮光芒的彩色玻璃便是我失明前看到的最后一道光景,那真是非常漂亮的景色哟。”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房间的门。


“小姐,谢谢你和我聊天,但我现在必须得走了。”


无视少女的挽留,乌鸦迅速拍打翅膀往窗外飞去。但是它并没有飞远,而是降落到屋邸一旁的大树之上。待在那里既不必担心房间中的人会发现乌鸦的存在,同时又能清楚听到房间当中的所有对话。


门打开了,听到有人进去的声音。


“有谁在这里吗?我怎么听到说话声呢?” 说话的人应该是少女的母亲吧。


虽然乌鸦看不到房间的情况,但它能够感觉到少女困惑的心情。自己是一个能够悄然无声地进到房间里、一有谁来便会凭空消失的,只有声音的存在。那个孩子对于自己——一只鸟类,到底抱着何种形象呢?


乌鸦展开双翼往高处飞去。在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它见到蒙上一层灰色的城市。


我要让少女再次看到东西!乌鸦的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容不下少女以外的任何事情了。


虽然少女在谈到自己失明的事情时表现得非常平静,而且也总是把不能看东西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乌鸦知道,当它说着各种编造的故事,或谈到辽阔宽广的草原、或针对某些奇妙生物的说明时,少女的脸上总会浮现出“很想亲眼看看” 的陶醉神情。


“最近,连我做的梦都是一片黑色的。”


乌鸦想起少女某一次哀叹时说的话。


只是当时她刻意漠视了那种伤心的气氛,还立刻换上兴高采烈的语气对乌鸦说起自己最近摸到的东西当中感觉最舒服的东西。对于她来说,或把葡萄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或者触摸各种物体带给她的不同感觉,便是她所有乐趣的来源。


“小姐,黑暗很恐怖吗?”


少女考虑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乌鸦往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下雨的天空一边飞翔一边如此想着。


只要能够再一次让少女感受到光与色彩,就算要它把世界染成血色也在所不惜。


为了能够看到东西,眼球是必需的。乌鸦拍打着那富有光泽的黑色翅膀飞出少女的房屋,朝着充满眼球的城市飞去。


乌鸦降落到面包屋的屋梁上,它从那里观察着下面的情况。


面包屋的后院种植了许多茂盛的树木。树枝粗壮得就像一个充满肌肉的人的手臂。其中一条树枝上悬挂了绳索。绳索的另一端,一个轮胎被悬空吊了起来。这是面包店主人为了庆祝儿子五岁生日,在某个周日为他而设的轮胎秋千。小主人是一个脸颊红通通、长有一头卷毛的可爱孩子。


那孩子坐在轮胎秋千上,用一只脚蹭着地面玩耍着。乌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这时,从店铺的方向传来那孩子母亲的声音。


“午睡时间到了哟,别玩游戏了,到二楼去吧。”


只见面包店小主人跳下秋千,进到了家里。


乌鸦飞离屋檐,往悬挂着轮胎的树枝飞过去。从树枝上正好能够看到二楼的窗户,也能完全掌握房内的情况。就连面包店的小主人进了房间,然后躺到床上的情景都一一落入乌鸦的视线当中。


好,就取那孩子的眼睛吧。为了保证孩子已经睡着,乌鸦还好生等了一段时间。


终于,熟睡后孩子稳定上下起伏的胸口映射到乌鸦眼中。


乌鸦滑翔一般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房间。房间当中充满了烤面包的香味,小主人并没有察觉到枕边逐渐靠近的黑色鸟类,只是静静的继续睡着。


乌鸦用嘴巴把那孩子的右眼从紧闭的眼帘当中夹了出来。因为是要送给少女的,所以乌鸦很小心地叼着,尽量注意不去弄坏它。


那时候,面包店小主人醒了。他用仅剩的左眼望向乌鸦,于是发出了惊讶的呼喊。


“妈妈!乌鸦把我的眼睛叼走了!”


听到了儿子的叫唤,乌鸦知道母亲正在往二楼上来了。另一方面,小主人好像很生气地想要抓住乌鸦。


乌鸦振翅飞翔,在还没被抓之前慌忙从窗户逃跑了。


乌鸦黑色的嘴就这样一直衔着孩子的眼球,它径直往少女待着的屋邸飞去。


乌鸦飞入敞开的窗户时,少女正伏在桌子上哭泣着。


乌鸦想要开口说话,才突然想起嘴里叼着的眼球。于是它把全是血的眼球放到了房间中央的圆形小桌上。


“小姐,你为什么哭泣呢?”


少女颤抖着肩膀抬起头,往乌鸦所在的方向转过头去。单靠声音判断,还是能够知道大概位置的。


“真丢脸,竟然被人看到我哭了。”


少女脸上两个洞穴当中涌出了大量美丽的泪水。


少女仅仅是晃动一下脸部,眼窝中漫溢的泪水就会不断撒落,就像注满水的玻璃杯一般,乌鸦觉得那真是非常漂亮。


“我遇到伤心事了。房间中央不是有一张圆形小桌吗?” 乌鸦往刚刚放下血迹斑斑的圆球物体所在的桌子望去。


“那张桌子上有个花瓶,瓶里还插着些花对吧?我一直以为花瓶当中的花,一定是水灵灵的绿色花朵。”


于是乌鸦顺势过去,发现花瓶里只有早已枯萎的红色花朵。


“妈妈欺骗了我。我一直以为那是绿色的花朵,因为母亲是那样告诉我的。”


“小姐喜欢绿色的花吗?” 少女点点头。


“既然是红色,不要撒谎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呀。要不是刚才父亲进来说‘那些红色的花都枯萎了呢’,我都没有发觉到……”


乌鸦此刻发觉自己并不希望看到少女哭泣的样子。


“请别哭了。今天,我给小姐带了礼物哟。”


“礼物?”


“就放在圆形小桌上面。”


少女擦拭着泪水,往房间中央的圆桌走过去。看来她都记住房间当中家具的位置了,所以不多不少地,她在放置着枯萎了的花朵、以及满是血迹的眼球的圆形小桌跟前止住了脚步。 少女伸手往桌面摸索,于是发现了面包店小主人的一部分。


“这是什么?”


“你觉得呢?感觉到它的形状了吗?” 少女用手指头感觉掌心的眼球,回答道。


“圆形的,而且还很柔软”。


“试着把它镶到其中一边的洞穴里去吧。”


少女战战兢兢地想要把那柔软的圆球形物体往眼窝当中放去,但是突然之间又止住了。


“右边?还是左边呢?”


“哪边都没关系的,来。” 于是少女试着把它镶入左边打开的洞穴里去。


由于是随便塞的,所以瞳孔部分的方向非常奇怪。尽管如此,眼球还是完美地陷入少女的脸蛋中。


“呐,感觉如何?”


“不知为什么,你给的礼物让我感觉很舒服呀。感觉就像是专门的[填塞物]一样……”


“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这是我给的礼物,要保守秘密哟。即使是父母也不可以说,而且不能被别人发现,在与人会面的时候一定要拿出来藏到床下去。对了,小姐,你到床上躺着歇一会儿吧。哭累之后一定要休息才行哟。”


少女点点头,打了哈欠,再用手擦了擦眼。于是方才放进去的眼球便咕噜咕噜地转了半个圈。


“晚安,不知名的先生。谢谢你给的礼物。”


少女一躺到床上,便迅速堕入了梦乡当中。


“晚安。”


乌鸦说着,为了寻找另外一边的眼球,随即再度飞往城市去。


第二天,乌鸦衔着新的礼物飞往少女的家。它先降落到树枝上,确认房间当中只有少女之后,再悄悄从窗口钻进去。


乌鸦把新的眼球放到圆桌上后,对少女开了口:“小姐。”


“不知名的先生,你听我说!” 少女兴奋的对乌鸦说。


“昨天我做了个梦!是色彩缤纷的梦境哟!脑海当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色彩这种东西了。那真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梦呀!”


连细节也不放过,少女开始向乌鸦说明自己梦到的所有光景。


“在梦里,我成了面包店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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