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纯属虚构，案件确有发生。
高级轿车停在小区门口，精干的男人盯着树上瞎扑棱的鸟。后座有人开门，他立刻坐直，挂完档又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老谭正对着他笑。
“大宋，咱去红星稀饭喝口热的吧。”
“好的。”
“老板，两笼酱肉包子，两碗花生稀饭，两碟水萝卜泡菜。”
高中时爱吃的老三样。大宋的肚子突然就瘪了，他看着点菜的老谭，心口腾起一股熟悉又稀薄的情绪。
“还是这家包子最香，咱都多久没来啦。”老谭吃得嘴巴油光亮，连吞两个包子才瞟了一眼喝稀饭的人，“大宋，你帮我个忙吧。”
大宋忙把碗放下，拽出两张薄薄的餐巾纸擦擦嘴边的粥，瞪大眼睛看着老谭。
“我不是和上海一家影视公司攒了部电影嘛，投了一千多万，占四成。”
“嗯。”
“但是......今年行情不好呀，资金不到位......这个项目我又必须得做。大导演亲自操刀，全明星阵容，准备拿奖的......所以我就托人把股份卖出去了。那两个人你也见过，高壮，又高又壮那个，大志，眉中间有颗痣。”
印象挺深的。老谭和他们唱过几次歌，每次他们下楼的时候，高壮都喝大了还搂着公主不撒手，大志总是骂骂咧咧的。
“但这不符合行业规矩，我自己认的股没法说卖就卖。你知道我最怕麻烦，为了省事就没走流程，被警察查到了。说是要整顿整顿。”
“咋整顿？”
“认个错，最多罚个款。可是吧，这事要传出去了，圈里人谁还敢跟我谈生意啊？没生意就没钱，没钱公司就会倒，倒了你们喝西北风啊？”老谭不住地往嘴里塞水萝卜，话也说得越来越快，“大宋，你替我去一趟吧。”
大宋拿起碗，又转着碗沿吸溜了几口，眨巴着眼睛，米汤热得人鬓角起汗。
“最多一个星期就放出来了。”老谭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轻轻推到大宋面前，“这个拿去给小敏买玩具，她不是快上小学了嘛。学籍的事情我来落实。”
那天，大宋在地库里多抽了两根烟，他一个司机要名声来干嘛呢？不如帮帮兄弟，还能替孩子谋个未来，挺好。所以当老谭再上车的时候，大宋主动问下去了。
“不是偷税漏税吧？会不会留案底啊？”
“不是，顶多行政拘留几天，很快就能弄完的。”
“那行，那要怎么来？”
进公司快一年了，大宋虽然天天来却很少从办公区经过。公司一百多号人，有九十多个做运营的。老谭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买了各种社交平台的账号分给他们，还有配套的美女图片和视频什么的。这九十多个运营的日常工作就是操作上千个账号，打造出来对应数目的虚拟白富美形象，拉投资。
“……销售心理学知道吧？美女天然的亲和力，上流阶层的实力展示，加上高效的互联网，这就是你们现在做的工作，《当幸福来敲门》都看过了吧？你们每个人都是可以以一当十的销售专家，每个人都相当于十个克里斯！听懂掌声！”
季度总结大会的时候老谭就是这么说的，言犹在耳也挺有道理。可大宋一想到这十几个高矮胖瘦的糙老爷们儿整天要在网上分裂成十几个美女，然后跟成百上千个男人撩骚，心里就一阵恶寒。他曾也自嘲过，也许这就是他发不了财的原因吧。
今天警察把其他通道都给封了，他只好从长长的狭窄的甬道穿过。所有同事都被要求交出手机，背向电脑，双手抱头站立。两腿发软的大宋来到老谭办公室门前，每出一口气，胸口就紧一分。
大宋局促地坐在黑皮椅上，活像只蹲在国贸大厦门口的土狗。眼前是两名翻阅资料的人民警察，身后是靠着沙发的老谭。
“去年，具体什么时候忘了。高壮和大志告诉我，只要帮忙复印一下电影相关的文件，再开个账户就能拿钱。”
“账户可是这家公司的一般存款账户啊。”
其中一个执法人员微微抬头，越过大宋扫了一眼正在泡茶的老谭。
“我经常帮老谭去拿公章去办事，所以说一下就行了。他们跟我说很快就能回款的，我就可以吃个差价……”
“你他妈脑子......大宋你教教我，该不该追究？怎么追究？啊？”
呵斥和茶具碰撞的声响如同一条牵引绳，绕上大宋的脖子再狠狠往低处拽，手足无措的他盯着桌角动都不敢动，只半张着嘴出气。
“安静配合调查。”
听到警告的老谭只得收声，悻悻地点点头，继续拨弄手边的杯具。两名警察交换了眼色，一个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和表格，另一个起身掏铐子。
“你们俩，起来跟我走。”
大宋瞬间慌了，这可不像是整顿啊，他下意识回头却见老谭眼睛发直，整张面皮都在抽搐。
整家公司一锅端，剧本里可没这出！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起涉案金额高达2000万的电影众筹诈骗案进入了收网阶段，事实如何？
老谭，北京深深时空传媒有限公司负责人，于2019年初与上海知名影业签订电影项目合同，认股44%（1600万）。老谭支付完100万定金后却没有再跟进项目，上海方以合同作废给双方合作画下句号。接下来，老谭却假借电影项目内部资料，包括但不限于备案书、剧本、演职人员名单、预告片等巧立名目，和所谓的业内人士高壮、大志狼狈为奸，开启疯狂的诈骗敛财之路。
公司共有139名员工，分工明确，日常工作就是假扮白富美在各个社交平台广撒网。通过聊天和网友建立感情，接着炫富并逐渐透露投资电影拿巨额收益的致富经，诱导受害人入股后人间蒸发。这就是一起典型的，披着文艺皮的“杀猪盘”！
东窗事发后，警方经过严密的调查找到老谭，案件中最为荒唐的一幕出现了。走投无路的老谭竟让司机大宋顶罪，意图伺机逃出国外“避风头”。好在警方早已充分取证，配合部署已久，一举抓获全部涉案人员。严查下的大宋最终选择交代实情，提供了重要证词。
铁窗中，面色惨白的老谭不住地抖腿，举起铐牢的手蹭蹭发痒的头皮。他两只眼睛滴溜溜转着，似笑非笑地说 ——
“我们就是在宣传电影啊，明年六月份就上映了，是正规项目，真的。”
也许骗子骗到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