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yxtlavi
近期，已经去世 4 年的知名球星马拉多纳死亡一案终于有了新进展——阿根廷圣伊西德罗市地方法院宣布，将于今年 6 月 4 日启动对 6 名照顾马拉多纳的医护、2 名医疗保健人员的刑事庭审，
一旦「无加重情节恶意预谋杀人」（simple homicide with malice aforethought）罪名成立，被指控者或将面
临最高 25 年监禁。
这 8 人在马拉多纳临终前照顾他的人，分别是 1 名神外医生（同时是马拉多纳专职保健医生）、1 名心理医生、1 名精神科医生、2 名护士、2 名医疗护理协调员（即家庭护理机构的负责人）、1 名全科医生（负责监测马拉多纳的身体情况）。
但是在医护们的角度，真相并非如此。神外医生曾召开新闻发布，痛哭流涕地表示他已经竭尽所能挽救了马拉多纳的生命，「做了一切能做的」。
从马拉多纳临终前陪伴的最多的人，到导致他死亡的「凶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拉多纳去世次日，球迷为纪念他创作了巨幅壁画 图源：视觉中国
是医护，还是「杀人凶手」？
马拉多纳是世界知名足球运动员，曾率阿根廷队获世界杯冠军。2020 年 11 月 25 日，马拉多纳死于一家家庭住院机构，享年 60 岁。
根据当地媒体，尸检结果为「
睡眠中死于急性肺水肿、肺部积液和心脏肌肉疾病引起的急性心力衰竭」
，他的心脏是正常重量的两倍。法医检查发现，马拉多纳患有肝硬化、心脏病和肾衰竭。
马拉多纳有数十年的毒瘾和酗酒史，不过毒理学分析显示，他的血液或尿液中没有酒精或麻醉剂。
尽管法医得出「自然死亡」的结论，但多方证据显示马拉多纳的死亡有蹊跷，照顾他的医护可能就是致他死亡的「凶手」。马拉多纳去世 6 个月后，7 名医疗专业人员被指控「违反职责杀人」，次月，他的精神科医生也被检察院传唤了，一共 8 人。
马拉多纳的病历和法庭文件被绝对保密，既往病史无从得知，但可以从他去世前的情况发现端倪。根据阿根廷的媒体报道，2020 年 11 月 2 日，马拉多纳因心理问题、贫血入院，11 月 3 日（死亡前 22 天），他转院至另一家私人诊所，接受硬膜下血肿手术。
11 月 3 日，马拉多纳转院接受手术，有人追着救护车拍摄 图源：视频截图
手术后，马拉多纳恢复得不错，还参加了他执教的俱乐部办的一场派对。但由于马拉多纳正在戒酒，他选择了一家家庭住院机构，几乎与世隔绝。
2020 年 11 月 24 日晚上 10 点左右，护士最后一次来给马拉多纳检查生命体征；次日中午 12 点 30 分，神外医生来到马拉多纳的房间，发现他已经死亡。
去世前已出现心衰症状
2021 年，阿根廷检察官召集 20 名医学专家组成医疗小组，对马拉多纳的死因进行调查，医疗小组得出结论——马拉多纳的治疗「充斥着缺陷和违规行为」。
2022 年 6 月，一名法官裁定，8 名医疗专业人员应因马拉多纳之死的刑事过失和杀人罪接受审判。
8 名医疗人员从救人变成了「杀人」，医疗小组的依据有哪些？
大致有四点：
其一，马拉多纳有心脏病病史，医生却未对他进行定期检查，尤其是在手术康复期间。
根据阿根廷媒体报道，医学委员会提出，「
像马拉多纳这样的患者，有充血性心力衰竭和扩张型心肌病史，心脏收缩功能受损，有毒瘾且酗酒，必须定期进行符合专业要求的心脏检查。
在那
个特定时期，应该深入评估心血管风险和可能的心脏病。」
通常情况下，硬膜下血肿如果是急诊手术，术前的评估相对没有那么严格，只要没有明显的手术禁忌即可。但对于有相关病史的患者，围术期的监护应当加强。尤其是知道马拉多纳有扩心病心衰发作的病史、心功能可能较差的情况下，术后如果患者自身入量控制不佳，非常容易引起急性心衰发作。
《中国扩张型心肌病诊断和治疗指南》中显示扩张型心肌病是引起心力衰竭、心律失常和猝死的常见疾病之一。马拉多纳的医护在对他的心脏病基础情况十分了解的情况下，依然未对他的心脏定期检查。
医学委员会提出，鉴于马拉多纳存在心脏病史，应当一直使用血管扩张剂、降压药物，并持续进行抗心力衰竭的治疗，即使是在患者的稳定时期也不例外。但是马拉多纳却在医护的监管下停药，而仅使用精神类药物。
马拉多纳的医护清楚，他正在戒酒，但没有完全戒掉，也多次在同一天服用大量抗抑郁药物（如文拉法辛）并饮酒
，他同时患有酒精性肝硬化。医学委员会认为，药物和酒精的联合作用会导致心律和血压的改变，这是绝对的禁忌。
文拉法辛的药物说明书中提到，建议患者在服用文拉法辛时应戒酒，同时因其可能加快心率，因此对于可能由于心率加快而影响健康状况的患者应慎用。
其三，马拉多纳多次出现心力衰竭的症状，但都被医护忽视了。
例如，
马拉多纳去世几天前，他的理疗师发现他只能坐着，不然就会不舒服。
理疗师当时给马拉多纳的家人发了一条短信：「必须让他坐在床上，因为他可能会出现肺水肿。」马拉多纳的女儿表示，她发现父亲身体有肿胀。
一般来说，临床上「不能平躺」「端坐呼吸」「水肿」等一系列症状对心衰诊断有强烈的指向性，遇到类似情况医生会首要考虑排除急性心衰
，尤其是对于本身就有心脏病病史的患者而言。《2021 年 ESC 急性和慢性心力衰竭的诊断和治疗指南》中解释：心衰主要表现为呼吸困难、疲乏和液体潴留（肺淤血、体循环淤血及外周水肿）等。
图
源：
《
2021 年 ESC 急性和慢性心力衰竭的诊断和治疗指南》
美国心血管协会针对普通人群的心衰自测表中也提及，当出现静息状态下呼吸困难、下肢肿胀、无法平躺等症状时需警惕心衰发作。
医学委员会认为，该机构没有定期监测患者的健康状况。从 11 月 11 日马拉多纳住进机构，到 25 日去世，这 14 天中负责监测马拉多纳的全科医生只出现了两次，且没有对马拉多纳进行任何检查；护士在马拉多纳死亡前 2 小时来看过他，但她却认为马拉多纳一切正常。
马拉多纳当时心衰的症状已经非常明显，作为经过培训的专业医务人员不应当察觉不到。医学委员会合理怀疑，护士根本就没有检查。
作为一个住院机构，
「病房」内没有心电监护、心肺复苏设备，没有除颤仪和供氧，没有陪护。
医学委员会认为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住院机构。
护士和医生巡视的时间不固定。在马拉多纳死亡时，医护间隔至少 14 小时才来看他，而当时马拉多纳已于 12 小时前死亡了。
除以上四点外，医护还涉嫌在马拉多纳死亡后篡改他的病历、伪造签名、在护理记录中造假等等，以上罪行均被检方指控。
被指控者最高面临 25 年监禁
2022 年 6 月，马拉多纳去世一年多以后，法官作出第一次裁决，确认 8 名医疗人员正式进入刑事诉讼程序，即他们应就马拉多纳之死可能涉嫌的故意杀人等罪名接受法庭裁决。
由于马拉多纳尸检为自然原因死亡，最初并未定性为刑事案件。故这一次庭审虽为程序性庭审，但意味着本案需要进入正式刑事诉讼流程，并将被视为刑事案处理。
在该次庭审中，法官充分考虑了 20 名医学专家组提交的意见，
提出「每个医护通过作为或不作为的方式，导致了这一悲剧结果」，将之定性为「无加重情节恶意预谋杀人」。
「无加重情节恶意预谋杀人」与「过失杀人」的区别是非常大的，前者将面临 8～25 年的监禁，后者则仅为 1
～
5 年监禁。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行为人的主观方面不同，
前者以故意为其主观状态，即「主观意愿希望患者死」
。
「过失杀人」是指疏忽、非故意的、过于自信的致人死亡，也就是主观意识上不希望对方死亡，认为通过技术可以避免对方死亡，但是却因疏忽大意导致对方死亡。
而「无加重情节恶意预谋杀人」则是「明知对方会死，却继续这么做」（直接故意），或「明知有死的可能性，放任其结果发生」（间接故意），不论是直接故意还是间接故意，都属于有预谋的故意杀人。
医学委员会在分析了马拉多纳的病历后表示，
「治疗医疗团队充分、彻底地了解患者死亡的可能性，但对之无动于衷」
。检方搜集到了共 13 万条医护聊天记录信息，聊天记录显示「医护们对马拉多纳长时间漠不关心、鄙视，对他的健康状况完全不在乎，只想和他自拍。」有媒体报道，在发现马拉多纳死亡后，两名医生发消息说「这个胖子快要死了」。
2022 年 6 月第一次裁决后，8 名医疗人员均不认同该裁决结果，并选择上诉。马拉多纳的神外医生表示一切治疗合规，因为「心电图是正常的，也没有心衰的症状」。
2023 年 4 月 18 日，上诉法院维持了 2022 年 6 月的裁决，仍认为应以「无加重情节恶意预谋杀人」罪名进行刑事庭审，庭审将于 6 月 4 日开始，如果罪名成立，被指控者将面临 8 至 25 年监禁。
一代巨星就此陨落，检察官表示，在马拉多纳生命的最后几周，他的医护抛弃了他。目前，这 8 名医疗专业人员和聘请的律师正在为 6 月的庭审做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