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弗朗索瓦(图片来自网络)
气味
安妮·弗朗索瓦
从童年时代起,看到书本半开半合着,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将鼻子凑过去。开学时发下了新课本,我将脸颊贴向冰冷的书页,顿时感到一阵清凉,那苦苦的杏仁香味也使我激动不已。我的《希腊和罗马神话故事与传说》有着如同桃子皮般毛茸茸的书页,还泛着一种略显辛辣的气味。
书的味道有好有坏。我还来不及把一本西班牙导游手册关进书箱,它就已经糟蹋了《阿尔罕伯拉》的清香。把它长时间地丢在油箱和汽油罐旁边,让它在毒辣的阳光下曝晒,用碘酒擦拭,拿亚美尼亚烟熏纸熏蒸,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如今,跻身在众多导游手册中间,它的霉烂味总算被抑制了些,但只要一打开这本书,那股难闻的鱼腥味便扑面而来,令人窒息,说什么也不愿再看下去了,赶紧“啪”的一声合上书本,断了恶臭之源。一本书要是气味难闻,就注定了要遗臭万年。然而书本的香味却会不断得到提炼,逐渐发生变化。书会始终保留着它原有的气味,而各种新的香味的渗入又使这种味道更为馥郁。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书香终会转淡,最后只留下了难以察觉的细腻干燥的尘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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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张、油墨、胶水,对于书迷来说,要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气味简直轻而易举,但如果说他们只是嗅觉灵敏,那将是多大的讽刺!他们能拥有这种本领,享受这份乐趣,凭的是经验丰富,靠的是神智清醒。一天,我正在科西嘉岛丛林中探险,忽然闻到了某种熟悉的气味,赶忙皱起鼻尖连连吸气,这到底是什么味道?薄荷叶?香桃木?刺柏?也许吧,但更像是我那本《一个寒冷的冬季》的气味。有时,我会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打开所有罐头,想找出究竟是哪种佐料散发着我的《词语联想词典》的味道。肉豆蔻?生姜?它们的气味更重:鼠尾草?也不是。我重新把鼻子埋进书里,随后,就像一只寻觅食物的可笑的小狗那样,我被这种气味引到了祖母的旅行箱前。这只箱子是我在蒙特耶的阁楼上发现的,里面装满了花边、桌布和羽毛装饰品。原来是檀香木的味道!干冷刺鼻的香味让我想起了书、某些书,我曾经围着它转来转去了整整两天,冥思苦想那该是些什么书。
有些书架会散发出地下室的阴湿气味,让人联想起蘑菇、苔藓和蕨类植物。有的书本夹杂着秋天的味道,另一些则蕴含着夏天的气息。某些书还能带来地中海常绿植被或者林下灌木丛的味道,糜烂或者干爽,甜美却令人不安。
很少有哪本书会散发出某个城市的味道,然而我的一本小英语词典却是特例。这本词典是我在拉姆斯加特买的,那年我12岁,为学英语在那儿小住。它那印有凹凸花纹的塑料封面让我想起了拉姆斯加特市滚烫的碎石路,横在阳光下的露天酒吧长凳,以及出租汽车的座位。说实话,这一切都不令人讨厌。我的联想不恰当?凭什么这么说!
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尘土味。书本喜欢灰尘,与它亲近,书本表面很快便会罩上一层绒绒的灰尘。别想掸去这些尘土,虽然鸡毛掸子能够抹遍书架中堆得参差不齐的书本,但灰尘也只是恶作剧般地从一本书落到另一本书上。只有春天大扫除才能将积灰彻底清除,那时的书房会干净得像瑞士疗养院,然而透过锃亮的玻璃还是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嬉戏,就等着一阵微风把它们吹落到书上。
人们心甘情愿地忍受着积在书本上和酒瓶上的灰尘,因为那也代表着某种高贵的气质。将鼻子埋进书本前,人们会先吹掉书上的积灰,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真奇怪,这本书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居然还是那本通篇都在给气味、颜色、形状分类的塞·索纳贡的《床头笔记》。
本文选自《闲话读书》\安妮·弗拉索瓦 著\俞佳乐、唐媛圆 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
责编 彭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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