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职高校行政后，我对工作彻底“祛魅”了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1-02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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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读者：Cy

前几天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和朋友们聊起来，发现大家大多进了教育系统。有的在教育局捧铁饭碗，有的在大学当老师，有的预备着博士毕业后往教育方向发展。而我本人，也在去年入职了一所民办高校做办公室行政工作。

讨论起各自的工作，大家互有艳羡。体制内的人埋怨自己忙忙碌碌，难以晋升，羡慕在高校里自由轻松，有寒暑假，简直是富贵清闲的“神仙日子”。在高校的人则抱怨自己是“科研民工”，在校“非升即走、压力山大”，不比体制内发展稳定。讨论过程中，各个职业梦幻光鲜的泡泡一次又一次被戳破，这些看似体面的工作背后，有着遥不可及的崇高理想和庸常琐碎的“一地鸡毛”。

《二十不惑》剧照

入职高校之前，我在一线城市的一家地产公司做推广，每天都在和不同平台、商家、乙方、营业额数字打交道，忙得不可开交。“996”的生活方式让我的身体亮起了红灯，我就想寻觅一份可以“躺平”的工作，来松弛过紧的生活节奏。当看到家乡一所民办高校的招聘公告时，我觉得这简直是我的“梦中情岗”。

理想中的大学行政，必是每天可以清闲煮茶的优雅女子，光鲜亮丽，品味高雅，薪资可观，没有备课讲课的KPI，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日常工作，就有大把自由时间可挥霍。真正入职高校一年后，我才发现这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神仙工作”。

大学行政虽然身在象牙塔，但和所有公司的行政工作一样琐碎繁冗，它不需要以前上班时那样的雷厉风行、惜时如金，而是被无数单调的细节琐事填满。在时间的磋磨下，这样的“悠闲慢时光”反倒成了诟病。在商业公司习惯了效率、简约最大化的我，对无聊的行政工作嗤之以鼻。我厌恶一板一眼的公文材料，厌恶人情世故和迎来送往，也厌恶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流程。每学期的开学和期末，都是我最忙的时候，频繁的会议，层出不穷的文字材料，以及络绎不绝的来访宾客，都是办公室需要负责的事项，我作为新来的“牛马”，责无旁贷地扛起了工作大头。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岗位上我并没有看到什么职业前景，未来发展如一潭死水。我的直属领导对行政人员并不重视，他们认为学校的业绩大多是由教师和学生创造的，薪资和政策福利都要紧着教师先来。行政人员作为服务者和执行者，理应拿着更少的工资，承担更多的事务。如今高校的行政岗位对于学历门槛要求并不低，硕士及以上的门槛只对高素质的人才准入，但我们没有很多机会去进行学历提升和科研项目，评选职称更是难上加难。

有研究数据显示，在担任不同岗位职责的大学老师中，高校行政管理人员、辅导员的工作满意度相对较低。在对1000多名高校管理人员的调查中，44.92％的行政人员有继续攻读更高一级学位的计划，但只有20.98％的行政人员有比较多的攻读机会，这让很多想要在职业发展上再进一步的人感到有心无力。若干年之后，大学老师的简历上可能是“XX培训经历”、“XX比赛一等奖”、“带出XX等优秀学生”……而行政总不能写“接待XX场活动”、“承办XX场会议”、“写过XX篇公文”吧，对比起来高下立显。

大学工作对大家最大的吸引力或许就是充沛的寒暑假期。但现在高校行政普遍实行去假期化，我所处的办公室岗位就没有过完整的寒暑假和法定节假日。每个假期都需要大家轮流值班，而且只发放基本工资和有限的值班费。学校但凡有个风吹草动，行政人员就要第一时间到场，不分日夜连轴转才是生活常态。

《我，到点下班》剧照

和我一同入职的一位同事是应届毕业生，去年从学校学子正式转变成教育工作者。最初的兴奋和新鲜感消失后，他率先感受到的是收入的窘迫。在我们学校，行政有一部分工资来源于教师的平均课时费，各月上下浮动比较大，数字普遍没有教师可观。所以我们的收入只够个人的温饱及格线，离奔小康还有比较遥远的距离。在吐槽过几次之后，这位男同事果断考取了外地的事业编制，没有一丝眷恋地离开了学校。临走时他告诉我，虽然编制内工资水平和这差不多，但福利保障好多了，也不用担心哪天被更年轻更高学历的年轻人优化掉。还劝我趁年轻要多卷卷，不要窝在舒适圈里混吃等死。

还要再换工作吗？从一线城市刚刚抽身的我不止一次考虑过。高薪的工作往往伴随着加班、熬夜、殚精竭虑。在高校虽然收入腰斩，但好歹整体能work-life balance，忙也是一阵阵的。而且高校内的氛围确实比企业内部单纯些，没有太大的竞争压力，同事关系和谐融洽很多。我不是事业型的女强人，这份工作不算完美，倒像个瞌睡时送来的过渡性枕头。

这次聚会，一个在广州211高校当行政的朋友跟我聊，说她陷入了矛盾。一方面生活安逸，收入稳定，但覆盖不了在大城市安家立业的支出。一方面工作顺利，压力较小，但日复一日的行政事务丝毫没有带给她成就感，反而显得生活寡淡无味。从长线规划上讲，想要改变，又没有更好的就业选择，能大幅度改善现在的生活状况。

《天才基本法》剧照

有时候我感觉，高校和婚姻一样，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只是在一座城里待得久了，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一座新的城市安家立命。如果重新回归社会职场，怕是在简历筛选的阶段就成为企业单位的弃子。况且，在日益内卷的今天，已有部分高校开始探索针对行政人员实行末位淘汰的制度，博士学历的人才比例正从双一流高校不断向下蔓延。未来高校岗位中的厮杀，只会愈演愈烈。

分析清楚自身的现实情况，能够更好规划自身的职业道路。我对高校行政这份工作“祛魅”了，却不会轻易地选择走出“围城”。有时候我也会安慰自己，没有工作是完美的，在职场中对所做之事得心应手，所得收入尚能糊口，又能节省出比以前更多的时间专注生活，何尝不是一种求不来的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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