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夏天快要过去了,
再不把前年计划好的,去年没有实现的,拖到今年的纹身扎起,你这一直没有鬃毛和胡须的半条龙,甚至这两年都因此跟别人说纹的是蜥蜴而扯得谎,衣服袖子一长,再想翻身又得等一年。
对任何人而言,纹什么最终都只会后悔。
所以诚实地讲,你的困境从来不是在究竟该文什么图案上,而是对机械刺激产生反应,轻度髓鞘化、快速传输的神经元信号通过背根神经传入我的脊髓……好吧好吧,就是疼——那种程度不分轻重缓急的持续性的疼痛,无疑像是在骨头上做刺绣,即使皮糙肉厚也毫无帮助。
无数次别人抚摸过你的花臂,问,难道不疼吗?你眼珠子转了两圈坦诚的回答道,“not at all,纹到一半就睡着了。”
但你忘了我当时坐在你旁边,同为扎友,我眼看着当马达滋滋作响,针尖直戳你皮肉的瞬间,你那肱二头肌上的爱德华诺顿脸上暴起的青筋和学电影里的勇士不用麻药清理身体里的子弹碎片,而将衣服塞在嘴里,防止自己疼的叫出声的举动出卖了你,不然我也差点就信了。
美的代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易于承担。除非你与痛苦进行残酷对抗:
阳光和微笑其实并不能治愈真正的疼痛——那都是假象,只能麻痹而不能让人直面疼的本质并不是真正克服它。当面对一种无可逃避的疼痛,治愈它最好的办法是用另一种疼来进行对抗,以毒攻毒。这样一来,你就会专心致志地去感受两种疼痛的本质,进行比较和心理评估,最后你的大脑会帮你排列疼痛级别。
此时如果这种毒就是摆在你面前的火焰脑花、麻辣凤爪和冷吃兔,我相信你也会说出:阶级矛盾在民族矛盾面前变得不值一提这种话。
美食治愈生活,辣椒能治愈一切。
真正的辣椒绝不会让痛觉只停留在舌尖,在你认为这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的15-30 秒之后,保证你会大喊一声——谁他妈把一坨焊铁放在我舌头和喉咙的地方了!
辣也是一种痛觉,辣味一层一层往上叠加,直到完全弥漫在口腔里,就像脉冲一样。时间变得慢了,心跳都转移到了舌头上。这时候你会不自主地把上下颚咬死,口水开始在嘴里开始泛不止。然后耳朵开始疼且像是装了个坏了的收音机一样一直发出长音,眼皮像被注了铅,登时眼眶湿润,眼泪眼屎意守丹田。
这种崩塌感是在嗦这手指头意犹未尽的舔冷吃兔残留的最后一丝鲜辣味的那一刻;是舀一勺火焰脑花入口时绵软还未融化却已然辣的你口水沸腾的那一刻;是连麻辣凤爪的骨头都像猴子一样去啃的嘴唇发紫的那一刻。
当灼热感侵袭全身最后直达菊花时,你才懂得了疼的层次感,每一层的缓缓递近都令你的神经在一次次的高潮中震颤,以至于会不经意发出一种轻微的呻吟声。
当你吃光面前最后一块冷吃兔,牙缝里的碎渣还够你回味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此时背后的马达声也已经在辣的眩晕中趋于和谐。
你看,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一种烹饪方式能让人的味觉系统在休克之后还依然保持对它的激情,上面大谈养生下面猛烈蹿稀。辣椒成就了技艺繁杂的川滇风味,成就了烹饪重灾区华北平原的每个夜市。
吃辣让我们掌握了一种彪悍的人生洞见,你无法选择不痛,但你可以选择为日后的提供一个被菊花和皮肤双重折磨包裹的夜晚。想起你选择用火焰脑花、麻辣凤爪和冷吃兔来对抗恐惧的那一瞬间;想起那个满嘴红油挨扎的夜晚;就如同想起你曾经自称为爷,跟下面视频里的大哥似的——仿佛自己真的牛逼过一样。
那么一切就都会变得云淡风轻,就连真正在生活里的疼痛也将被彻底掩埋。
龙纹好了,终于赶在了今年吃饺子之前。
即使治愈也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