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新英格兰，和乔伊斯的爱尔兰一脉相承，总是在下雪。
每天早上，我都会经过一个小火车站。坐落在树林中的小站，连个列车员也没有。来往的那列火车是镇上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从瓦尔登湖，穿过莽莽林海雪原，终点是波士顿北站。
我经过的时段，常赶上一班火车驶过，这时栏杆便放下来，开车的人停在两边。红灯珰珰想起，火车声渐渐近了，呼隆隆呼隆隆一阵，又渐渐远。
旷地里的那列火车
不断向前
它走着
像一列火车那样
我拍下这一列火车，发到朋友圈，写上了于小韦的这首诗，发表于二十年前。
普珉是一位诗人，余秀华那句穿越大半个中国来〇你，其实是他之前就写的。普珉回复说，三十年了吧？我一想，嗯，算错了，一九八九的话，距离现在，不是二十，而是三十年了。他说，诗歌夺命啊，一首诗被人想起，三十年就过去了。
有朋友就问，这算是好诗吗？说她不会欣赏诗歌。我回复她：每次看到火车经过，我就会想起来这首诗，对于我来说，这就是好诗的标准......之一。
还有人问（估计还有更多的朋友没有问），这诗好在哪儿？
这时，一位木同学发言了：
——这也算是诗？（此处有他的白眼）
Nana：你觉得什么样的，可以算是诗？
——至少读起来不要像弱智（此处有他另一个白眼）
Nana：我喜欢这首诗，如果你不认为它是诗…那我喜欢这几句话，连在一起读的感觉。。每次看到火车，都会让我想起来这几句话。这首诗写于1989年，三十年前了。算是于小韦最好的一首诗。既冷静又客观，简洁明了，有画面感，有独特的韵律，让人回味无穷。
不过，你要觉得是弱智，那就是弱智呗，我是无所谓的...
——哈哈，冷静客观地琢磨为什么这列火车特像一列火车，不像飞机？怎么不往后走呢？可就是怎么也想不通。所以就把这感受写下来了， 是吧？
（此处又有他一个白眼，这人真是好爱翻白眼！）
Nana：我原来写过一篇文章，标题就叫「火车」。火车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不同的意象。我也有写我的意象，和于小韦不同。
于小韦是画家出身，所以他描述的火车，出于某种特定的观察，就像一幅画，有环境（旷野），有方向（向前），有留白（除火车与大地之外空无一物），还余下画外的想象（最后的那一列火车）——把一列具体的火车，替换成一辆抽象的火车，这就是「像一列火车一样」。
你心中的火车，你每天坐的，和我的火车不一样，和于小韦的火车也不一样。所以，最后的一列火车，并不是他看到的火车，而是我们每个人自己心里的那一辆火车。
于小韦看到的，是他的。而我看到于小韦的火车，却在读诗的过程中，被替换成了我心中的火车。你可能想到了飞机…
我说这些，就把这首诗弄得无趣了。读诗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就像听音乐一样…你听到圣桑的天鹅，肯定不是我心里那一只。Debussy的月光，也洒在不同的湖面上…
文字可以很具体，可以让你觉得描述火车像火车是一件很弱智的事。而音乐相对抽象，你怎么不去指责yoyo ma没有学习Du Pre的方式去诠释Elgar呢？
是吧。
（此处我也有翻白眼...）
——Du Pre 的Elgar 尤其是第二乐章，OMG。 。你能从这两句里读出这么多，我实在没办法理解。学生时代X老师让我们写议论文，我就想不出什么来，看来现在还是不及格，的确是没有想象力。不过诗人和疯子也只是一念之差吧。
（此处要解释一下，我的语文老师和他不是同一个，语文我基本上靠自学。。他上语文课都在给老师捣乱。。）
—Nana：我得写个专文批驳你。
——拭目以待。（忘了此处是什么表情了）
夸下海口，其实我也不知道可以批驳木同学什么，只是觉得诗人和疯子只是一念之差这种说法有点不负责任，但我也无法全部否认。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阅读理解诗歌这件事上，没有什么是对的，也没有什么是错的。就像每一个倒影，都是光的反射，而光又是什么呢？我看到的红色，和别人看到的红色，只是有一样的波长而已。
我这么固执地为火车辩护，是不对的，如果想把自己的感受强加于人，也毫无道理。每个人看到这首火车，都会有不同的感觉。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我第一次读这首诗是很久以前，邵风华在博客写了一篇火车，里面有这首诗。他和于小韦是朋友。风华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形容火车，能形容它的，只有它自己。
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心中块垒。那次我也写了一篇火车。那些年我们有时会写同题作文，几天的时间，有几十个人写了火车。
如果让一千个人写，就有一千列火车。
除了列车员我还不认识哪个人天天坐火车的。可木同学真的每天都坐火车，所以他可能觉得自己更有发言权，也因此觉得于小韦的火车既弱智，又像疯子。他在华尔街最大的投行做也不知道一个什么官，每天下了火车，立刻投入这么激动人心的股市当中。所以看别人都像疯子，自己是正常人。
如果我是他，大概早已经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