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中,湘云和黛玉一样,也作了三首诗。
分别是“对菊”、“供菊”和“菊影”。
今天来赏析《对菊》这首诗: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对菊”的“对”字在这里应该是“答话”的意思。
仿佛是在和秋菊问答对话,就像两个平视对坐的知心好友,倒是很有些俏皮可爱。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从别的苗圃里移栽过来的秋菊比金子还要金贵,一丛丛的秋菊浅淡相应。
在宝玉的《种菊》里也有“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我认为也是表示“移栽秋菊”的意思。
(我)拿着锄头,带着自己移栽过来的秋菊苗到秋天的园圃中来,特意把这些秋菊苗栽种在篱笆边上和庭院前面。
篱笆边上和庭院前面都栽种满了秋菊,满庭的秋意。
认为“秋菊”比“金子”还要金贵的湘云显然是个重精神轻物质的女孩儿。
秋菊浅淡相应,看上去颜色也就没有那样单一,还有些层次感。
而且这几丛秋菊还是从别的园圃里移栽过来的,更令人珍视。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萧疏”一般表示“凄凉孤寂”的意思或者是“稀疏稀少”的意思。
“科头”是指“不戴冠帽,裸露头髻”。
(我)坐在凄清孤寂(或者是草木稀疏)的篱笆旁边,没有戴帽子。在秋菊清冷的寒香中抱着膝头吟哦咏诵。
不戴帽子的“科头”常常用来形容一种不拘礼法,放浪形骸的形态。
在王维的《与卢员外象过崔处士兴宗林亭》中就有“科头箕踞长松下,白眼看他世上人”。
诗中的这个人更是放浪形骸了,因为他不仅不戴帽子,而且还两脚张开,两膝微曲得像簸箕一样坐着。
更是傲慢无礼不拘小节了。
湘云是不仅“萧疏篱畔科头坐”,而且“清冷香中抱膝吟”。
只是想象她抱着膝盖坐在一边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甚是可爱。
这让我想起了在黛玉《问菊》那首诗中的“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我想询问有关秋天的情况,众人(花)都是不知道的,(所以我只能)两手背负在身后小声地询问秋菊。
这里用的“叩”字是旧时的一种礼节,带有尊敬意。
原本“负手”这个动作是十分傲气的,两手背负在身后。
但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在秋菊面前却自觉地低声下气起来,丝毫不摆架子,而是十分谦卑。
湘云“抱膝而坐”的行为也是把秋菊当成了平起平坐的朋友,让自己置身于花丛中,仿佛和花融为一体。
像湘云这样子亲近热爱大自然的女孩子是多么可爱啊。
也只有真正的热爱才能吟诵出动人的诗篇吧。
若一开始就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也不会有太多深情的。
就像欲知何为香?也需要亲自闻一闻才知道。
否则,也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我)把我知道的花儿一个个数过去,发现没有一个比你更加傲世世人,(所以)看来也只有我是你的知音了。
说到“傲世”,就想起了黛玉笔下的秋菊也是“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而这秋菊的“孤标傲世”也就是黛玉的“孤标傲世”。
湘云说“数去更无君傲世”其实是对秋菊的高度赞扬。
秋菊不畏风霜,迎寒开放。
比如在苏轼的《赠刘景文》中就有“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秋菊也是有“傲霜枝”的美名的。
不过若论“傲世”,其实不止是秋菊。
就拿“梅兰竹菊”四君子来说,哪个不是孤标傲世?只是要看究竟是谁把谁认作一个知己。
湘云说“看来惟有我知音”其实也是突出了她自己内心的寂寞。
因为显然很多文人墨客都把秋菊作为自己的知己,古来有陶渊明“独爱菊”,在大观园里黛玉那些人也觉得自己和秋菊有共鸣。
不过,就拿黛玉来说,虽然黛玉也把秋菊作为自己的知己,只是共同喜爱一样事物的人也不一定能和对方走得特别近。
不然,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悲寂寥”了。
当然,古代也有“伯牙哭绝弦”和“羊左之交”的情深义重。
只是,很多时候各人是有各人自己的寂寞的。
或许每个人也都像座孤岛,谁都不能理解谁,各自有属于自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隐痛。
若是没有机会完全敞开心扉,或许还都是认为对方是孤傲不可亲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