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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默生：表达欲犹如性欲

周国平 · 公众号 · 美文 · 2025-01-02 20:0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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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不要把独特作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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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读经典

在一篇讲演中，爱默生提出他读书的三条原则：一是不读出版还不到一年的书；二是非经典不读；三是非自己喜欢的书不读。

那么，应该怎样读经典呢？

第一，只读自己喜欢的经典。上面第三条已表明，即使是经典，非自己喜欢的也不读。

第二，要轻松地读。他谈自己的感受：“在家里把人读得昏昏欲睡的经典作品，在乡村客栈里，或者在商船的船尾横木上，读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在家里是做学问的读法，在旅途是当作闲书读。

第三，高屋建瓴地读。爱默生说：以一种超越书本知识的智慧去读书本，把所有现存的人类才智的成果仅仅视为一个可以为我修改和废弃的时代。也就是说，一切都可以质疑。

第四，对每个经典作家只选读其著作的一小部分。关于这个说法，我要摘录原文，并且做一点评论。“我们都知道一个预言者洞烛未来的一刹那是短暂的，在悠长的岁月里难得遇见这样的时机；因此记录他灵感的文字可能只占了他的著作的一小部分。有鉴别力的人读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时候，只读那最少的一部分，只限于真正明哲之言，而把其余的都扬弃了，好像它们不是柏拉图和莎士比亚的传世的著作。”

伟大经典中的精华只占少数，这可以有三解：第一，独创性的核心思想只占少数，其余是诠释和引申；第二，能够历久弥新在今天仍然活着的思想只占少数，其余有可能已经陈旧；第三，对于每个读者来说，能够和你的心灵契合的思想只占少数，其余会感到隔膜。

然而，问题在于，一个读者如何去确定他应该读的那一小部分呢？爱默生自己是大量阅读才产生这样的感想的，而事实上，唯有通过大量阅读你所喜爱的某个作家，你才能从这个作家的著作中找出真正契合你的那少数宝藏。所以，我宁可认为爱默生只是在发表他自己的一种感想，而不是在提出一种关于阅读的建议。

表达欲犹如性欲

爱默生说，表达欲犹如性欲，也是人的一种本能。“如同一切生物都受到诱惑去繁殖后代一样，思想也必须以语言的形式显示出来。”“行为本身就是快乐，是不可抑制的。” 说一说我的理解。人是有精神本能的，如同性本能一样，这个本能也寻求着释放的机会和对象。阅读、沉思、谈话、旅行，你突然心醉神迷，醉迷于一段文字、一个思想、一种心情、一片风景，就像醉迷于一个异性，其快乐不亚于求欢做爱，而结果便是受孕——某个灵感在你的心里结胎了。在这之后会有一个孕育的过程，一开始也许是无意识的，接着你渐渐地感觉到了胎动。你像一个孕妇那样胃口大增，吸取精神的营养，这些营养滋养着那个灵感，胎儿在成长。它终于丰满到必须离开母腹了，而写作就是分娩。男欢女爱，生儿育女，这是大自然为人类物种的繁衍设计的一套程序。宇宙精神为人类心灵的传承也设计了一套程序，其中

一个重要环节便是文学艺术的创作。每一代人中间都有一些健康活泼的心灵，当他们在精神世界里漫游时，心情酷似怀春，欢爱乃寻常事，而一旦有了收获，表达便是不可抑制的行为了。

当然，这里说的表达，是心灵真正经历了孕育之后的行为。有的人似乎也有强烈的表达欲，废话连篇，令人厌烦，这样的表达欲不可比作性欲，恰当的类比是排泄欲。在古希腊，哲学家们在聪慧的美少年中物色弟子，传授思想，其间的关系充满同性恋的情调，常常还有同性恋的行为。这是表达欲与性欲相似的一个真实事例。

为自己写作就是为人类写作

“谁为自己写作，谁就是为永恒的读者大众写作。”不去理会时代和公众舆论，只为自己心灵的需要而写作，你就会写得真诚，你的作品就能走进那些不认识的朋友的心灵，并且长久流传。真诚是一种力量，没有力量影响你自己的实践的论点，必定也影响不了读者的实践。天才的特征是无比真诚，他把浮夸的东西留给了新手，自己却直接指向单纯和真实，让我们看到他心灵中显示的古老永恒的事实。

既然是为自己写作，为什么还要发表呢？爱默生在日记里写道：“发表自己的思想的好处是把与你志趣相投的人吸引过来，同时又把你器重的人推荐给别人。”吸引过来不是要他们围着我不走，爱默生又写道：我没有把人拉到我身边来的愿望，而是要使他们回到自己。我乐于把他们从我身边赶跑。假如他们找上门来，我能做什么呢？他们会打扰我，成为我的负担。我没有一个门徒，这是我引以自豪的。

为自己写作的人，不会在乎别人的评论。“一切伟大人物在写作时都是骄傲的，他们不屑于解释。”“我不记得我的批评者。我把他们忘掉——我通过我走的每一步远离他们。”

灵感使孤独无处不在

天才的洞察力来自摒弃过于主动的理解活动，给予灵感最大的特权。光线穿过空间，它是看不见的，只有它照到一个物体上时，才能看见。灵感犹如光线，如果主体不能把它描绘出来，那么它会消失。描绘需要才能，有的人有丰富的灵感，因为缺乏才能，所有的灵感都消失了。

灵感使孤独无处不在。孤独不是封闭在一个地方，而是内心的独立。生活在城市里的诗人依然是隐居者，灵感袭来的一瞬间，他们眼中的人群立刻暗淡无光。他们的目光盯在地平线上，忘记了旁边的人，抛弃了个人的联系，独自面对心灵。

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强烈地被诗、艺术、沉思的生活吸引，使他不能兼顾世俗事务，他就应该早做打算，尊重宇宙内抵偿的法则，养成一种艰苦贫困的生活习惯，从经济的负担里替自己赎出身来。他的特权是这样稀有而庄严，他就应当不吝于付出一笔重税。让别人去经营世俗事务，享受豪宅，大宴宾客，收藏艺术品，他应当觉得天才就是一种款待，能够创造艺术品的人不必收藏艺术品。他必须像拥抱新娘一样拥抱孤寂，独自承受他的快乐和忧郁。在自愿的孤独之中，各种才能会在他的身上形成，就像森林里的树木和田野里的花朵那样生长得美丽而茂盛。

思想的力量

在《随笔集》中，爱默生写了一段话，尼采在《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中引用了这段话，用来讥笑哲学教授们把哲学弄成了一种可笑的东西，而哲学本来应该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根据尼采的德语引文，我把这段话翻译如下：

“当伟大的上帝让一个思想家来到我们的星球上时，你们要小心。那时候，万物都有危险了。这就好像一座大城市爆发了火灾，没有人知道到底什么东西还是安全的，火灾将在何处结束。科学中的一切都不要想摆脱一夜之间被颠覆的下场，任何学术名望都不再有效，包括所谓永恒的名声；迄今为止对于人们宝贵的和有价值的一切东西，现在只被看作出现在其精神视野中的一些观念，就像一棵树结出果实一样，是这些观念造就了现有的事物秩序。

顷刻之间，一种新的文化水准迫使整个人类追求系统发生了彻底变革。”

爱默生不愧是一位深刻的思想家，他深知思想的力量，是观念造就了秩序，而观念的变革必定会导致秩序的变革。写作和阅读绝不是茶余饭后的闲事，世界上诞生一本伟大的书，人们阅读一本伟大的书，人们的观念会发生巨变，世界会发生巨变。

读者：高昂，网名go on，中华文化促进会朗读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全民悦读全国联盟常务副秘书长，山西广播电视台职业播音20余年，专注于纪录片解说。听到他更多声音，公众号：声境界，ID：tyreader

周国平老师原创新春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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