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IP、无明星、无流量的“三无电影”,到成为国产黑马的现实主义原创动画,《雄狮少年》为无名之辈造了一个梦,也用“莫欺少年穷”的质朴情感打动了观众。从2021年的第一部到最近上映的第二部,两部作品,一部借助舞狮、一部借助武术,构建了一种公平叙事,在其中老实人可以通过本本分分的努力取得成功。
第一部里,农村留守儿童阿娟与爷爷相依为命,因为瘦小、没有父母保护,常常被嘲讽被欺负。一次偶然的机会,阿娟接触到舞狮大赛,为了能参加在广州——父母打工的城市——举行的决赛,拼命训练。第二部承接上部,父亲受工伤成为植物人,没有赔偿没有医保,少年一夜之间长大,成为要养家的人。阿娟来到上海打工,钱不好挣,房租都没有着落。这时,一家没落的老派拳馆看中了他的舞狮功底,希望他学习武术,代表拳馆参加格斗比赛。
由始至终,阿娟都是一个老实人。练舞狮不怕辛苦,练武术不怕挨打。讲老实本分的人通过努力改变天命,按理来说也是个“陈旧”的话题。如果提取片中的关键词——2009年、武术、咸鱼翻身、病猫变雄狮,完全是邵氏港片和星爷式小人物的招式。故事走向也在意料之中——看似灵活的人掌握了功成名就的捷径,而本分的人仍需遵循吃苦的道路,随时会被打回原形。
在《雄狮少年2》中,规则与成见是一座大山,传统武术在竞技场上水土不服,拳击手套限制了部分打法,倒地即停的规则让地面动作不再奏效。于是,传统武术面临被“打假”的局面,陷入自证怪圈。
但对阿娟来说,格斗场依然是个公平的地方,大城市“机会多,人也多”,无路可走的时候,他珍惜每一个看似公平的机会。可是当他三个月后脱胎换骨,终于取得名次、即将获得10万元奖金时,眼看着父亲的康复费用有着落了,却被对手造谣,拿着他早前被欺负时出手的视频,说“职业拳手打人”,他被取消成绩。由资方操控、断章取义发酵出的舆论更是掀起了一场大型的网络暴力,让阿娟们试图为传统武术正名的努力付诸东流。
野草是电影中不时出现的意象,要像野草一样扎根,要用藏在野草背后的招术致敌……但是野草的背后是什么呢?在现实的压力面前,普通人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老实”这个词在当下已经不是那么讨喜,从最早的诚实守序、坚持初心,到后来被冠上一丝揶揄和讽刺,在这个年代,它更多意味着一种不知变通的木讷钝感,或是逃避现实的自欺借口,也成为不再被相信的成功叙事。在别人制定规则的游戏里,阿娟们还能改变什么?
一切回到原点时,记者意外发现,金星格斗俱乐部的“反派”作弊了,他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拳手在拳套里面加了石膏粉,这样落拳就会更重更有杀伤力。阿娟最后在擂台上击碎了对方的拳套,如同棉花一样绽开的拳套,也暴露出内里的不堪。
至此,阿娟们使用的方法都是最笨拙的,但也是最直接的——以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撞上去,把对方打碎,一如英文片名I am what I am(我就是我)。
相似的叙事,其实早已在第一部上演,如果说第一部是阿娟的人物成长小传,那么第二部则是讲个人如何进入社会——主角离开广东、勇闯“上海滩”,木棉花变成了白玉兰,重心从舞狮过渡到武术,咸鱼翻身的故事重头再来。但难得的是,《雄狮少年2》依旧获得了不输前作的高口碑。
如果一个看似老套的逆袭故事依旧奏效,首先是因为它所反映的大环境尚未过时:当我们讲草根少年努力对抗命运的不公,讲武术等传统文化的式微与求变,也在讲一个人如何在既定规则下获得微小的胜利。当“坚守初心”的品质出现在一个还很年轻的人身上,仍旧会呈现出理想主义的一面,这是动画内外一脉相承的主题。
作为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动画,主创团队先让故事回归到朴素的情绪当中,提供足以让观众相信的“真实感”:上海老弄堂里逼仄的出租屋、打给家人的报喜不报忧的电话、不知如何抒发的心绪、一直随身携带的年少时读的李白诗集……这些或许也是很多“沪漂”的真实处境。
电影首先呈现的是失意,然后才是一线希望。阿娟最终被提醒并回想起,野草的背后,可能藏着一头雄狮。
当情绪铺垫到位后,其他部分成为加分项:高潮的格斗戏份中,拳拳到肉、有来有回的血肉质感,野草陡生的舞台以及隐藏的最后一招,正如前作中阿娟在舞狮决赛中拼尽全力的最后一跃,伴随着一幕幕的闪回和成长,彻底击碎了屏幕内外的嘲讽和质疑,一切谣言不攻自破,也让观众为之动容。
回过头来看,武术一向是讲述“匡扶正义,惩恶扬善”故事的最佳载体,《雄狮少年2》也以此为基础构建了一个老实人的“乌托邦”。阿娟普通得像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灵活、不变通,在社会中没有任何可以依傍之物,他能通过一拳拳一脚脚活下去,在当下的时代背景中,就是最励志的故事,那些无名但是努力的人,进入了复杂的社会,也可以不改初心地活下去。
电影未必是鼓励大家都以此作为唯一或最优解,只是对于在现实生活中默默前行的大多数人来说,支撑他们的有时就是一个瞬间的抚慰或信念,而阿娟只是告诉他们还可以选择不改变初心。
相比起舞狮比赛结束、阿娟还是要回头面对现实的结局,这次的格斗场被赋予了“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希望。第一部说的是努力不一定能获得成功,第二部则告诉我们还是要给自己一点希望,正如同样一首主题曲《无名的人》,毛不易唱出无名的生活,张韶涵唱出了野草的生命力,这也是生活的一种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