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
朋友啊天堂好吗
我的一生为着别人而活
我在掌声之中起起落落
没有人相信我的脆弱
——郑智化
“这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一辈子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
1993年,郑智化在《大国民》中,唱出了对台湾乱象的不满。
如今看来,这更像谶语,字字珠玑。
由于歌词太过激进,在当时引起了全面关注。
郑智化也被渲染成一代传奇。
有人说,他因此被当局软禁,蹲了7年。
还有人说,他的一双残腿,也被打断。
人们为他的清醒尖锐叫好,称他是“音乐上的鲁迅”。
尽管多年后,郑智化在访谈中辟谣,并未坐牢。
但依旧不减《大国民》,这首经典之作的犀利本色。
小小的岛国,肮脏的台北
贪官污吏,一手遮天
美丽的谎言,说过多少遍
说来说去,从来没实现
宣传的口号,说大家都有钱
贫富的差距,假装没看见
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
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
郑智化在家排名老幺。
出生前,上面一位哥哥夭折了。
那时台湾迷信风气重,算命的说是他将哥哥克死的。
于是,家里请来一位僧人做法。
第一件事,便赐名
“郑智化”
。
这是佛家法号,意图压制他身上的反叛。
2岁以前,郑智化还迈着蹒跚的步子,享受过独立行走。
忽而一场高烧引起的小儿麻痹,带走了他健全的四肢。
记事后,郑智化的童年便是在床上、地上,爬着度过的。
“我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走路,他们可以跑。”
郑智化只能趴在床上画画,一张接一张。
再大些,学着读报纸,一份又一份。
枯燥又安静。
邻居都感慨郑家出了个小神童,而个中辛酸,只有父母和他知道。
为了给郑智化治病,家里倾尽所有。
尝试过当时先进的移骨手术,也轻信过乡间流传的土偏方。
一次次希望,带来一次次失望。
小小的郑智化,徒留下治疗的伤痛和一颗仍旧渴望走路的心。
直到7岁那年,家人将他送入手术室。
几个小时后,他的双腿多了16处刀疤,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那个夏天,伴随着伤口的愈合,是日复一日难以忍受的疼痛,和一阵阵钻心的痒。
一段时间后,护士帮他做简单的康复运动。
又有一天,护士带来支架,告诉他学走路,要慢慢来。
他顾不上这么多,穿好支架,就架着拐杖学走路。
刚落地时,摇摇颤颤,磕磕碰碰,一点也不像这么大孩子走路的样子。
大家都劝他,再过半年总归会走路的,他也不听。
“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我已经浪费了七八年,我不能再等了。”
郑智化终于又能走路了。
这一天,他盼了整个童年。
他在《水手》中唱:
“总是一副孬种的样子。”
的确,是他少年时期的写照。
那时,学校有个男生喜欢霸凌弱小。
有一回,郑智化拄拐走在路上,这个男生从背后窜出来,突然用脚绊住拐杖。
郑智化直愣愣摔在地上,手肘、下巴都磕出了血。
摔倒还要再爬起来,霸凌的男生不依不饶又过来补了几脚。
郑智化跟他素无交集,他这样做,无非是享受一阵欺辱的快感。
这不过是当时残障孩子,在学校习以为常的小插曲。
无人反抗,也无法反抗。
郑智化不一样,他有时也会打架,拼了命去打,挣回一点尊严。
还利用商机,在学校里倒卖东西,赚点零花钱。
再大些,学大孩子泡妞,追女孩。
郑智化成绩不错,却整天不务正业。
在学校唯一的朋友叫兆明。
两人从小学就是好友,直到16岁那年,兆明被小混混杀害。
“兆明的死给我很大的影响,我第一次感觉到失去生命某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痛。”
多年后,郑智化写了首歌《朋友,天堂好吗》。
朋友啊天堂好吗
我的一生为着别人而活
我在掌声之中起起落落
没有人相信我的脆弱
郑智化的特立独行,注定难以在高中存活。
他摒弃了优异的成绩,只报考了一所工专,学土木。
在学校,郑智化因写得一手好文章,成为风云人物。
初恋女友就是他的忠实读者之一。
在找他约稿时,两人情投意合,开始恋爱。
画画、写字、做饭,女孩的陪伴给了他另一番温暖的慰藉。
好景不长,女孩家人拒绝接受郑智化。
一个健全的女孩,家人怎会允许她嫁给残障的郑智化呢?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巨大,几度自杀。
他想从跳楼,唯恐死相难看。
想过买安眠药,却凑不齐买药的钱。
终日浑浑噩噩,写下一首分手诗《昙花》。
这首诗后来被他谱曲作歌,《别哭,我最爱的人》。
是否记得我骄傲的说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不要告诉我永恒是什么
我在最灿烂的瞬间毁灭
郑智化最终走出了失恋阴影,不再耽溺自杀。
“自杀很容易,活下去要不断得付出,一个人死的时间有很长,活着的时间却很短,干嘛要因为失恋,就自杀。”
毕业后,按部就班在一家工程公司入职。
每天穿衬衫、打领带、佩戴名牌,这里的一切都机械、公式化。
八个月后,他离职了。
“我常常一个人面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脑袋空空洞洞无法思考。我越来越不像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
是啊,没有个性和反抗,就不是郑智化。
辞职后,郑智化又去了他完全不懂的广告业。
在这个充满变数的新行业,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激情。
前半年,每天只睡三四小时,发疯似的恶补专业知识。
一次他下班回家,路过几个孩子,嘴里念叨着“波爸波妈波哥波姐波尔茶。”
这正是郑智化给波尔茶做的广告语。
他的成功,就在于策划的广告,在台湾妇孺皆知,产品大卖。
成功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深深的隐忧。
过度商业化的社会,和为了宣传而夸张的宣传手法,又有几分真意。
这对于下一代能否有好的影响。
接连的问号,让他质疑起这份奋斗七年、小有成绩的工作。
1987年,他为开心洗发精创作的广告曲《给开心女孩》,席卷台湾。
这首宣传曲原本是派给专门歌手的,可对方提交几首曲子都被砍了。
完全不懂音乐的郑智化,索性硬着头皮自己创作。
得到了金主的首肯,同时也为自己打开了一扇做歌手的希望之窗。
点将唱片的桂鸣玉找到了郑智化,希望为他录专辑。
简直天降好事。
郑智化考虑再三,便坐进了录音棚。
当音符萦绕耳边时,仿佛灵魂回家了。
郑智化在音乐中找到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