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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冬夜,在我蛰居阿提卡乡间的时候,草草写下这些笔记,是为“阿提卡之夜”。——Aulus Gellius,Noctes Atticae,Praefatio,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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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曲:战败者的怨曲

阿提卡野话  · 公众号  ·  · 2019-10-24 21:40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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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到一篇 “元曲极简史” ,想说两句。

前年在涵芬楼买了本《元曲三百首》,没事就看两页,常常被其中触目惊心的溃败、解体和沉沦所震撼,我把它列为“ 消极自由 ”这个普世理念在苦难深重的这块东方土地上的特色表达。

蒙古人入主中原,废掉了很多东西,主要目的是确认汉人的 战败者 地位,身份政治玩得很溜,人分三六九等,汉人、南人混得连色目人都不如,前朝士大夫优等生一夜之间成了“八娼九儒十丐”的末等生沦于市井,满腹经纶,却为风尘儿女做歌,消极、隐逸、放浪、愁苦,很像“希腊化“时期从崩溃的古代城邦里流散出来的希腊文人的那种颓废,那种颓废当然是“消极自由”的希腊化特色分支。


(——也许可以创立一个“消极自由主义国际”,元曲这帮子人隶属“远东支部”,与“英特纳雄耐尔”并肩战斗?)

▲战败状态的东方表述

(元)朱德润,松下鸣琴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战败状态的西方表述
(美)Thomas Cole, 帝国演化史,五联画之五: 凋零


元曲很精致,但“优美”过剩,“崇高”缺场,西洋文艺理论优等生懂得我这句话的意思。 “崇高”属于初民的史诗品质,是邦族共同体草创时期的黄金元素,那个时候,道德的血气是旺的,政治的筋骨是硬的,他们的诗是 立法诗 ,而元曲的作者,他们的政治筋骨被打断了,他们的道德血气也是被剪灭了的,他们的曲子则是文明晚期的 抒情诗


——这,就是元曲精神的来源和实质。元曲,就是战败者的怨曲。


上面链接的这篇 “元曲极简史” 夹杂了一句话,纯属煽情:


元代文学,从1234年蒙古灭金,
统一北方,至1368年元朝灭亡,
历时134年。蒙古的铁骑,
未能踏碎文人的乡梦,
儒生之不幸,反成就了曲剧的繁荣。


而且颠三倒四,逻辑不通,怎么可能是“未能踏碎”呢?实际上是踏得碎碎的,碎了,才有“文人的乡梦”、“儒生之不幸”。碎了就是碎了,正视它就好。再说了, 世界流转不息,大地向所有族群开放,也埋葬、抛弃和背叛所有族群 ,它从来不是必死凡人的战利品,也没有过一家一族一姓永远做主子的事情。


元曲,是典型的战败者的怨曲。战败者谱写怨曲,在暗夜的时代,坚守“消极自由”,为文明保存一缕剩光,这没什么难为情的。

元曲,这件战败民族的精神产品,常常让我想起另一个战败民族——古以色列——的精神产品, 《圣经·诗篇》第137首 开篇写道:


我们曾经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我们把琴挂在那里的柳树上,因为在那里,掳掠我们的要我们唱歌,抢夺我们的要我们作乐……我们怎能在外邦唱耶和华的歌呢?……”


如此哀伤沮丧,很像元曲的调门对吗?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圣经·以西结书》第一句 宣示了战败的以色列民族的另一条道路:

当三十年四月初五日,以西结〔原文作我〕在迦巴鲁河边,被掳的人中,天就开了,得见神的异象。


从“神的异象”开始,以色列先知就开启了民族救赎的道路。——“诗篇”与“先知书”构筑的这个异象、这条道路,对于“元曲”构造的精神世界来说,全然陌生,彻底隔膜。


战败,且没有 异象 ,只能列队等待,等待命运 星象 ——自然法最严酷、最黑暗的条款——的轮回审判。

说多了都是废话,来听听欧亚大陆最西端的一支“元曲”吧!——吉他名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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