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节选自《造梦的雨果》第一部第五章 雨果的父亲,标题为编者另加
突然,废墟中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雨果的视线。
它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指控,向雨果宣判他生活中的一切都被毁了。他坐下,盯着它。
就这样过了许久。
远处传来了犬吠,道路清洁车隆隆的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晚。雨果该去哪里呢?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无依无靠。那机器人也不过是个死物。
他拾起自己的行李,离开了。可他走上几步就会回头看向那残破的机器。他总觉得不能把它留在这里。父亲倾注了无数心血,机器人已经属于他了。雨果深吸一口气,走了回去,清理了焦黑的残骸。机器人很重,又碎成了好几块,他费了半天力气才把它捡了起来。他无处可去,最终只能返回可怕的车站。
行李挂在他的肩上,机器人扭曲的残骸拉扯着他的手臂和背脊,雨果在回程时步履维艰。他甚至都不知道把机器人带回房间后,该拿它怎么办。
夜已经深了,所以他成功地悄悄把它放进了一个通风口里。他在墙后往返了好几趟,才把整个机器人都搬到了屋子里。做完这一切后,他的手上已满是擦伤,手臂和背也酸疼不已。雨果把所有的部件都摆放在地板上,在床边的盆里洗了洗手,又从小厨房里接了点水。他凝视着扭曲畸形的金属部件,庆幸伯伯还没有回来。
“修好它。”
雨果一跃而起。他发誓自己耳旁传来了一阵呢喃。他四处寻找伯伯的身影,但是房间除他便空无一人了。雨果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心声,还是幽灵的声音,但他确实清晰地听到了。
“修好它。”
雨果看着机器人,心想单凭自己是做不到的。它此刻的状态比之前还要糟糕几百倍。好在他还留着父亲的笔记本,或许他可以参照父亲的手稿,把缺失的零件补上。
雨果觉得他必须要试一试。如果能把机器人修好,那他至少不会再完全孑然一身了。
自那起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雨果的手指游走在机器人的手臂上,眼睛则端详着它的脸颊。他仔细研究了父亲笔记本上的画稿,也取得了巨大的进展。他重新给机器人的脸上了色,而它的表情却极其怪异。那模样让他想起父亲,父亲每次同时思考三件事的时候脸上就挂着这样的神情。新打磨的木制手平稳地悬在桌子上方,和从前一样,等着雨果为它做一支新钢笔。
雨果也想象过它最终会写下什么。他在机器人身上下的功夫越多,就越相信它写出来的东西会解答他全部的疑惑,指示孤身一人的他该做些什么。这听上去像是异想天开,但他坚信机器人笔下的讯息会拯救他的一生。
每当他想象那讯息时,眼前总会浮现出父亲的笔记。或许父亲在博物馆阁楼上修理机器人的时候,就已经改动了一些小零件,好让它写出新的内容——一封专门写给雨果的信。这完全有可能。
而现在,他只要从老人那里拿回笔记本,就可以完成修复工作,读到父亲留给他的信。
▌下文节选自《造梦的雨果》第二部第二章 衣橱,标题为编者另加
伊莎贝尔惊呼一声,盒子脱了手。她摔倒在地,盒子则砸在她的脚上,摔得四分五裂。她又尖叫了一声。盒子里的东西飞得到处都是,成百上千张大大小小的纸片散落一地。雨果看到每张纸上都画满了图画。盒子里面还掉出一块很薄很旧的毯子,上面缀满了星星和月亮的图案。旧毯子磨损严重,已经布满了灰尘。
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就被撞开了。“伊莎贝尔!”
教母边喊边跑到女孩身边。老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廊里,盯着那些画。
“不。”老人喃喃道,“不,不,不。不!不!”他嘴里每蹦出一个字,音量就高一分,到后面以至于咳嗽起来。“这是怎么了?这些画是哪儿来的?”他用手捂住眼睛,“是谁画的这些画?是谁在捉弄我?”
“出去吧,乔治!”老太太一边哭喊着,一边扶起伊莎贝尔。
老人冲过去,抓起画稿就乱撕一通。孩子们不由自主地扑向他的手臂,从他手中夺下画作。雨果的手疼得要命,伊莎贝尔也觉得自己的脚好像骨折了,可他们还是拼了命地阻止老人毁掉自己的画作。
“住手,乔治!住手吧!”老人的妻子喊着,“这都是你的心血啊!”
“呵!”他哭喊着,“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呢?我又不是艺术家!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个身无分文的商人,是个囚犯!是具空壳!是发条玩具!”
趁着老人的注意力被妻子分散的时候,雨果和伊莎贝尔飞快地收拾起所有的画稿,胡乱塞进衣橱,并上了锁。
老人倒在床边,捂着脸不住地抽泣。
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不,不!”,随后低吟着:“是空掉的盒子,干枯的海洋,迷路的怪兽,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他一直抽噎着低语,孩子们也慢慢地从他身边躲开了。
老太太搂着丈夫,扶他在床上躺下。她让他把头舒服地靠上枕头,又帮他掖好被子。她泪流不止,轻轻地抚着他嶙峋苍白的下巴,直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进入了梦乡。
“对不起,乔治。”她说着,亲了亲他的脸颊,然后关上灯,坐在床边,始终握着丈夫的手。
“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