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的素材是否来源于对自己的观察?
毕飞宇:
除了写小说之外,对于做艺术的人有一个东西很重要——好奇心。一个有好奇心的人永远都是好人。前段时间我看了哲学方面的书,它说:哲学就是好奇。对世界好奇所产生的一切,就是哲学。如果往前再进一步。有时候,好奇心会落实到道德上。因为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不会从道德上判断别人,而是把它解释为好奇。做一件事,不是因为要做一件坏事,而是好奇心的趋势。我们写小说的第一动因,有可能就是十几年前,见过一张脸,那张脸很复杂,在你头脑里挥之不去,十年之后,就成为你写小说的第一动因。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人的表情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当一个人的脸上出现特别像自己的时候,他的内心一定是丰富的。当一个人的脸上出现特别不像自己的时候,他的内心也一定是丰富的。婚后生活的朋友要注意,如果你从一个配偶的脸上看到特别熟悉的表情,要小心;如果看到特别不熟悉的表情,也要小心。
写作的灵感从何而来?
毕飞宇: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会有灵感。所谓灵感,就是理性思维之外的一种认知方式。如果你是一个很认真、很负责的小说家,你不能把一生的写作生涯寄托在灵感上。一部长篇,写作时间长达几年。你永远不能指望这段时间灵感会不时地帮助你。你不能做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没有那么多灵感让你挥霍。剩下的事,就是按照自己正常的精神状况:理性思维也好,逻辑能力也好,激情也好,沿着这些往前走,是很要紧的。
写作的动力从何而来?作者如何和自己创造的人物相处?
毕飞宇:
这个过程其实很不容易。我们首先要牢牢记住一条,就是他/她的性格。这和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际关系都不一样。一旦作家确定这个人物的性格之后,一定不能让它有阻碍,不能干预,要让他/她的性格充分地发挥出来,很可能会呈现出自己的状态。我们在二三十岁的时候写小说,特别容易出面干预,扭着小说里的人物性格来。这种干预经常会落实到小说的叙事语言上。“他望着她,脸上出现了狡猾的微笑。”你凭什么判断它是“狡猾”的?一个作家即便知道它是狡猾的,也不能这样说。对于一个作家来讲,呈现永远是最重要的。形容词是危险的。我在2003年写过一篇莫言的文章:小说中最要紧的是名词。形容词是很糟糕的,它太主观。浪漫主义小说是最喜欢形容词的。这不是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