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见
(DJ00123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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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樱桃
来源:大樱桃与小灯泡
(ID: iamcherry2016)
01
少年:含一根草,看天上的云。
苏北有片水乡,叫高邮。
这座蒲柳深处的小镇,素以秦观、咸鸭蛋、吴三桂闻名。1920年,元宵,春寒峭。
当地颇有声望的“儒商”家族,诞下一名汪氏男婴,唤作曾祺。
虽生于动荡年代,汪曾祺的童年却惬意的很。
祖父亲自教过他习字,每临寒暑,儒生为他讲解古文。他的父亲,更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善绘画、刻图章、弹琵琶、拉胡琴,做菜、打拳、单杠体操、祖传治病,亦是精通。
汪曾祺的才子气,是随他爹的。
“初中时我爱唱戏,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润。在家里,他(父亲)拉胡琴,我唱。”
“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带着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孩子头”;
“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
多年父子成兄弟。
平素里,俩人斗蟋蟀,养金铃子,用染了色的绢糊风筝,拿拉秧的小瓜雕花灯。
仲夏夜,他和父亲一人一根筷子,戳进胭脂色的大鸭蛋。蛋黄红得流油,蛋白小口抿完。吃饱了,就捉几只流萤放在壳里…
对汪曾祺来说,人生的锅底,童年时就搁好了。
无论掷入多少食材,抛进多少佐料,掩不了原味。他的底子,终究是清澈的,明快的,舒卷自如的。
02
青年:初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
1939年秋,昆明。雨潺潺。
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背挎粗布蓝袋,踏入西南联大。在登记簿上写下:汪曾祺,高邮人。国文系。
谁知道呢,这位沈从文先生的得意门生,却是个非典型性学渣。
“他在联大生活自由散漫,甚至吊儿郎当,高兴时就上课,不高兴就睡觉,晚上泡茶馆或上图书馆,把黑夜当白天。”
据说,大二那年,汪曾祺有过一次失恋,两天两夜不曾起床。好友朱德熙吓煞,挟一本厚厚的字典,匆匆赶到46号宿舍。
“起来,吃早饭去!” 见小汪瘫睡如泥,朱德熙在门口大喊。于是乎,两人晃悠出去,卖了字典,各吃了碗一角三分钱的米线——全好了。
彼时师生度日清苦。然汪曾祺的吃货本色,已初露锋芒。
正义路的汽锅鸡、东月楼的乌鱼锅贴、马家牛肉店的撩青、吉庆祥的火腿月饼…
逛集市,他赖在摊边吃白斩鸡,起个名目,叫坐失良机(坐食凉鸡);下馆子,他和老板唠嗑,听各乡趣闻,偷学后厨做菜。
要是没课,他就溜到某不知名
的小酒馆,要上一碟猪头肉,咂一口绿釉酒,赏馆外碧叶藕花,听檐上昆明的雨。
正是那段日子,他倚着临窗小桌,对各式的人、各样的生活, 产生了兴趣。故信笔写之,捧出最初的几篇小说。
再后来,汪曾祺去昆明郊外教书,遇到了施松卿。
那年的施姑娘,唇绽樱颗,榴齿含香,还是少女模样。因平日常含愁倦,素有联大林黛玉之称。她听过汪曾祺的名头,奈何无缘谋面。
谁曾想,俩人毕业后去了同间学校。病美人和懒才子,成了一对儿。
没多久。汪曾祺与施松卿吃了顿面,算结婚了。
03
中年: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1958年,北京。日已暮。
汪曾祺被划成右派,送至张家口劳改 。临行前夕,爱妻没能赶来。他呆坐家中良久,抬笔写下,“松卿,等我!五年,等我改造好了回来。”
毕竟是个体育从没及格的文弱书生。锄地,扛麻袋,起猪圈,炮冻粪…于他,是难的,是苦的。
文革时,他被扔到了马铃薯研究站,远在沽源。
文学大师画土豆,像个什么样子?他倒好,埋头画花和薯块,画完了,就丢在牛粪火里烤熟吃掉。
还一度自嘲:“我敢说,像我一样吃过这么多品种马铃薯的,全国盖无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