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凡，但我心有山海

作者：黄灿然

我经常想象自己是个渺小的人，

每天这样下午起床，匆匆上班，

途经茶餐厅时进去喝杯咖啡，

然后继续上路，随便抬头

看看蓝天、白云、对岸，

然后进入办公楼，也是

进入黑夜，因为我再出来时

将是凌晨了：有时星光灿烂，

有时大雨滂沱，有时很寂寞。

有一天我像这样在上班途中，在阳光下

才蓦地发现、尽管早就该发现

我原本就是这样生活的，

我原本就是这样渺小的，

我原本就是这样上班下班

和寂寞的，至于我是诗人

这个事实，只是一个瞬间，

像我上班途中或下班后

眼里闪现的世界的光彩，

我愿庞大的不傲慢，微小的不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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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听到风吹
我觉得仅仅听听风吹也是值得出生的
——佩索阿

回忆童年，我们都曾有过远大的理想，只是在时光的颠沛之中，或许多数人最终并未成为自己幻想的人。

后来，我们只是按部就班地过上了普通的生活，




    
上班、下班、喝喝咖啡、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日子日复一日地往前。

生活少有波澜万丈，大多时候是重复，是风平浪静，是不太悲伤也不太欢喜。


我们与曾经幻想的样子相去甚远，但相比起那时幼稚的天真，那些未经世事的童言，我却更喜欢现在的成熟，现在平静的生活。

随着年华的逝去，内心越来越富足，生活并不寂寥落寞，而是一种平静的、温柔的安心。

相比起那些模糊的宏大愿望，我们现在更能去爱那些具体的人，那些渺小的生活了。那些确定无疑的微小幸福，才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抵御生活巨大洪流的壁垒。

远大的前程当然光芒万丈，但细碎的日常里也有微小的光，无人问津的日子里是孤独的快乐。生命中有的快乐是如潮水般涌上来的，有的快乐则是如墨水般慢慢晕开的，所以扎加耶夫斯基才说道——

是的，保卫诗歌，崇高的风格，等等
但也保卫一个小城夏日的黄昏


伟大的日子值得歌颂，那些了不起的时光值得歌颂。但平凡也值得歌颂，渺小也值得纪念，那些毫不起眼的时光也应当被保卫。

食物氤氲的香味，爱人的笑脸，冬日的阳光，春日的风……这些，也是我们生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所以日子平凡，但若心有山海，便不会枯涸，不会冰封。于是，我们就这样寂寞并喜悦地生活吧，自然、自由、自在，甚至不经意间在睡梦里露出莫名的微笑。


编辑 | 33   审校 | 西格玛
头图、插图 | Marie Doerfler
配乐 | 刘捷《海的尽头》；My J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