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彩蛋之一,是三联“85后”的日常阅读。向同事们发出邀请时,还未想到会有如此热烈的反响,最后竟收到了十多份答卷
,
除了
周玖龄、
赵庆丰、
吴思博、
崔萌、李方晴、乔姝媛、王晨晨、钟韵等年轻编辑,还有
《三联生活周刊》的记者刘周岩、
负责印制的宋家、帮忙搞定版权的孙琳洁,以及总编室总览事务的武征。
感谢这些参与活动的小伙伴。
三联“85后”对于阅读、书籍、出版的思考,乃至对三联的期望,都已交相会错在这份超级大答卷中了。
你认为阅读是必须的吗?可以想象没有阅读的人生吗?怎样看待父母辈信奉的“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人生格言?
对我而言,阅读是必须的。阅读是帮助我前往其他时空最重要的方式。现阶段我的职业身份是记者,周边的信息环境充斥着过多对正在发生的新闻的讨论,如果不有意识“抵抗”,信息洪水很可能像大坝决堤一样把人“淹没”。然而正在发生的事不等于最重要的事,不代表我们一定需要投注最多的关注。人毕竟不能只活在此刻、此地,那些和我们聊得来的朋友,也可能正待在十四世纪意大利北部的一座修道院里、北宋时候的西湖边等我们。我喜欢钢琴家格伦·古尔德的话:“一个人可以在丰富自己时代的同时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这是一种对 个 体 主 义 的终极辩护。一个人可以创造自己的时间组合,拒绝接受时间规范所强加的任何限制。”
如果不阅读,现在这么多丰富的信息载体,我们依然可以很好地生活于“当下”。当下是很热闹的。可我常想起的,是鲁迅的“沉默十年”,从日本回国,一直到新文化运动之前,他是那么沉默。那是辛亥之后,最热闹的时候,他就在S会馆那棵大槐树下面抄古碑。就像钱玄同问他的:“你抄了这些有什么用?”没有什么用,重要的是那股在和热闹拉开距离之后才开始积蓄的力量。
同样,阅读也是对过分执念的“我”的一剂解药。前一阵渠敬东老师有个演讲,提到今日教育病症造成许多“精神不健康”的年轻人,缺少“无我之境”和对伟大的人和事物的敬畏感。这种“无我”与敬畏,不是通过说教能达到的(倒是可以起反作用),我自己作为渠老师分析对象的“今日年轻人”,觉得正是阅读中产生的许多感受让我理解渠老师的话。不过对一种健全的生活,阅读虽不可替代,也只是诸种方式之一,声音、图像等其他信息,真实的经验感,都很重要。近来我也愈发觉得,读书和行路,二者非常能够相互促进,不可偏废。
至于“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知识和权力之间的关系自然总是存在的,但具体的语境也总在变化着,我个人觉得这倒是和前面说的阅读不是同一回事。父母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自然也等于我们的命运被改变。到今天肯定又有变化了。中学时代的好友,大家的“正途”是去搞金融、计算机,如果谁对“知识”忽然产生了特别的偏好,去读了博士,那现在别人都在曼哈顿、硅谷工作,自己可能还在美国某个荒郊野岭的大学城里,收入只有儿时玩伴的十分之一——那可不让知识把自己命运给改变了吗。当然,这只是玩笑,大家追求知识是因为它值得追求,而不是因为它改变或不改变命运。至于什么能改变命运?如果你知道答案,请告诉我。
现代社会中阅读应该是必要的生存技能。没有阅读的人生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即使不读书,依然脱离不了手机阅读等其他阅读方式。“知识改变命运”是正确的废话,命运被各种因素左右。而且“知识改变命运”这类话往往让获取知识变得功利化。
不阅读的生活,我觉得前微信时代我可以想象,因为那时候我亲眼所见有很多人真的是既不看报也不看书的。但是中国进入“网文”和微信时代以后我觉得就比较难想象了,至少会看公众号吧。碎片阅读也是阅读。更何况鸿篇巨制的网文了。
上一辈意义上的“知识改变命运”这件事应该还会发生,不过我会觉得越来越难了吧。至少周期会拉的越来越长。比如我父母那代有不少人可以通过一个人高考实现一个巨大的阶层流动,但往后可能同样跨度的阶层流动需要的时间就长了,比如爷爷是偏远地区的农民,父亲可能只能考到比较发达的地级市师范本科,然后回地级市当中学老师,然后儿子可以考到省会或者发达一点的外省大学,之后六个钱包凑钱买房,可以让儿子留在省会城市有一个中产的生活,然后孙子这一代能得到比较好的城市教育资源,高考的时候冲击一下中国顶级高校。最后留在超一线或者新一线城市当中产。我想未来比较好的情况也就可能是这样了吧。
因为从父母买房到母亲生产到孩子入学,之后上各种兴趣班辅导班就不用说了,教育已经和资本有从前摇篮时代到坟墓的紧密结合。改变命运的当然还是知识本身,但问题是获得知识的门槛,我们这一代,我们下一代,和我们父母这一代已经越来越不一样了。普遍的公立教育能够提供的改变命运性质的知识越来越少。说起来有点心酸,说了一个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未来。希望是我多虑了吧。呵呵。
最近刚好读到一本休闲小书,叫《以书为友》([日]永江朗 著),顾名思义,这是一本倡导读书的书,但书的结尾恰恰是一篇《不要小瞧不读书的人》,作者强调“不要把读书这件事看得太高”。我认同这个观点,因为不同的人所处的人文环境是不一样的,比如体力劳动者,他们的间接经验很大程度上未必是从书本中得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事、做人。所以阅读更像是一个人的“加分项”。“知识改变命运”这句格言的由来是基于特定时代背景的;今天,说“知识丰富生活”似乎更稳妥贴切。
随着阅读形式的改革,读“书”不再是必须的,很多人会选择更多的方式来获取他想知道的资讯。人是要主动获取资讯的生物,资讯会不断改变人的各种观念和行为,“知识改变命运”这种类似的道理是一定对的。但读“书”带来的愉悦我认为不可替代。
(1) 阅读是否必须这个问题如果为真,得有个前提,那就是一个人必须有过体系性的课外阅读(指书)经历,这样阅读/不阅读便都成了经验层面的事实,从而有了比对的可能和必要。我是编辑,必须大量阅读,但抛开职业身份,阅读就是平平常常一件事儿吧,聊以遣有涯之生。
(2) 何止可以想象,我自己经历过啊。中学的时候吧,一半时间根本不读书,心浮气躁,游手好闲,去网吧打打游戏、看看球赛、扯扯闲篇儿,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不过当时杂志看得不少,《足球周刊》《大众软件》《飞碟探索》《世界军事》《看电影》《读者》《故事会》《青年文摘》,大概也勉强算得上阅读吧?所以如果非要说一丁点儿阅读都没有的人生可以想象吗?那我还真不知道,吃个药不看说明书吗?
(3) 没觉得我父母信奉“知识改变命运”之类的格言,也没听身边长辈说过,可能觉得说起来肉麻吧。从小到大就是教导我要认真学习,那学习当然就是学习很多知识,上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一生平平安安。不过再稍微换个角度看这件事,如果一个人没好好学习,没上好学校,工作也普普通通,那从这条格言的潜台词,就可以推导出他/她这一生就过不好对吧?问题就出来了,知识传授如果到头来总是指向一类价值选择(爬到安全的社会阶梯),那我们的命运也无所谓改变,只有成与败而已……
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全民性的人文阅读与知识性阅读相比,你认为新世纪以来呈现出怎样的阅读状况与问题,未来的趋势又会怎样?
如果说八九十年代读书人和书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自由恋爱,那么我们现在读书人和书的关系反而像是包办婚姻。为什么这么说呢?
当下的读者更习惯在网上买书,而非逛书店。他们一般的买书流程是:爬书单、刷豆瓣,看到自己喜欢的书,网店下单购买一气呵成。在拿到书之前,他根本无缘得见书的真身。他只是根据父母之命(师友推荐)、媒妁之言(书籍营销),以及相亲照(平面封、立体封)就做出自己的判断,然后经过三书六聘(下单、填地址、付款、等快递、拆快递),才最终和心仪的书洞房花烛。这种买书方式虽然多了一些精准,却少了一些性情;多了一些计划,却少了一些偶然;多了些读书心得,却少了些买书心得。
一本书,更像一件平面设计的艺术品,它的开本版心、字距行距,插图位置、用纸封设都是编辑根据内容和读者的阅读习惯精心设计的结果。然而在网上,这些信息都不会显示,只有常逛书店才能体会其中三昧。然而随着城市房租的上涨,大量书店被迫关停,而很多活下来的书店也多采取多样化经营,选书也更适合大众口味,一张张都是网红脸,可逛性降低。于是现代读书人更倾向于网上买书,不会关注图书的实体,而没有读者的监督,编辑也放松了对版式装帧的要求。这实在是很可惜的事情。或许在未来,电纸书技术更加成熟,出现更多类似于索尼DPT-RP1、亚马逊kindle之类的产品,实体书反而会成为小众吧。
我觉得互联网对中国人阅读习惯的改变是非常大的,我没具体调查过啊,只是猜想,想如果从数字来讲中国现在阅读人口应该比前互联网时代多多了,然后移动互联时代又更多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我想是因为互联网改编了写作的生态,首先它让把篇幅巨大的作品变成可切割的片段这件事变得很容易,比如网络文学动辄几百万字,但以每天四五千字的写作速度“出版”就可以,这样一下就把创作人口基数打开了。这在纸质出版时代不可能,就算是连载文学发报纸,但报纸就那么几家,只能优中选优再选优刊登,资源太有限了,慢慢总是被拒绝的人就会放弃写作。但在无边无际的互联网,可以让所有想写的人去写,而且写作者的回款周期很短,按月结账,或者按字数结账,加上实时打赏,付出之后的回报立竿见影,越有回报约爱写,这是个良性循环。写的人多了看得人选择就多了,因为看得人就更容易选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另外就是,互联网让浅显但是好看的东西发表的门槛降低了。纸质出版时代,其实至今也是吧,纸书和纸媒的出版门槛都是很高的,深刻和肤浅可能是很多媒介判断是否允许出版的重要标尺。那消遣性强的文字出版起来的可能性就小。而事实上大多数人就是喜欢看浅显但好看的东西,纸质书时代看不到的现在能在网上看到了,那愿意阅读的人数自然就上来了。
我对阅读的未来趋势还挺乐观的,应该人会越来越多吧,而且各个层次的读者都会越来越多,大部分人肯定是越来越喜欢碎片阅读。但碎片阅读也是看字儿啊。而且我觉得写得好的人会越来越多。就像人们经常说中国足球的,“得先培养相当规模的足球人口再有足球巨星”,阅读人口基数大了,好作家诞生概率越大。
看到这个问题啊,就想起了崔健的一句歌词——“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八九十年代的人文阅读热潮是不是应该这么理解,不是说当时所有人都真的在读那些书,而是社会普遍认为那些书重要,应该读,至少不会公开嗤之以鼻,否则的话,构成全体民众之一部分的我家那么多长辈,可能就有被强行代表的嫌疑,没看他们谁读过。新世纪以来,我看不喜欢看书的还是不看书,喜欢看的怎么都看。
不过可以稍微深挖一层说说。八九十年代有“共同文本”,在这个基础上,才有了各种热潮。在这里,“共同文本”是公共讨论得出来的,是特定时代的社会条件和人们内心最迫切的需求、困惑所共构而生的。它可以表现为海德格尔的著作,也可以表现为“中国向何处去”这等问题,这些八十年代最具代表性。九十年代的问题其实更加暧昧一些,分歧已经产生了,但却始终面对八十年代继承下来的问题而不至于突然崩解。新世纪的问题,就我有限的观感来说,是阅读热潮的主体内容愈发不痛不痒,“小确幸”甚嚣尘上。所谓的阅读“碎片化”“圈子化”,如果看不到这头房间里的大象,那就没办法真正得到解释。
未来一定一定会回到一些根本问题的讨论上来的,那时才是我们三联编辑大施拳脚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人们总说,现在的人不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爱读书。即便是这样,我觉得也无可厚非,毕竟时代不一样了,人们获取知识的途径更加多元,阅读纸质书只是其中之一。但作为图书编辑,当然是希望人们更爱看纸书。其实我不太担心未来手机、电子书等媒介会取代传统书本——无论是日本还是欧美发达国家,他们的信息技术比我们更超前,但却随处可见人们捧着书的情景,恐怕这是基于习惯的养成。这种随时随地读书的习惯的养成,我觉得和书的形态有一定关系。看看欧美国家的书就会发现,他们的书普遍做得很轻,体积也不大,形态上很有亲和力(好拿、便携),即便像《东方学》《知识考古学》这样的脍炙人口学术名著,也是偏瘦长的32开、轻型纸印刷;日本的“文库本”也是这样。很高兴的是,看到新版“三联精选”也体现了这种价值。
新世纪以来,中国大陆图书市场倾向于认可“大”书,一方面为了降低成本、方便物流,一方面为了摆在面上更显眼。但作为编辑,我更希望能博采众长,起到一定的“引领”作用,把书做得从内到外都为人所用、所爱,“竭诚为读者服务”~
因为生活节奏的加快,阅读更趋向于功利性的目的,阅读的时间更碎片化,且阅读的形式更多样化。未来的趋势,有声阅读、电子化阅读更符合人们的习惯,也更能有效普及这件事。
对比来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对知识的崇拜要远胜于当下,新世纪对知识文化总是不免用“有用”“无用”这样的字样将其标签化,所以自然而然地使得阅读掺杂了更多的功利因素。可以说,上世纪因为正处于一个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人们对知识渴求的程度非常高,希望通过知识改变命运,实现阶层的跃迁,这对人们的阅读有着非常大的驱动力;所以阅读更注重量,通过大量阅读来弥补匮乏的信息、有限的传播,因此对阅读内容的选择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反而是进入新世纪之后,人们的阅读更为自主化,有选择地筛选自己真正需要的内容,也因此,接受度和消化吸收的程度比较高,属于自主化地精神阅读。
很高兴的是,尽管时下信息碎片化严重,更多人看重流量,但全民阅读率不降反升。当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满足之后,必然会去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而阅读就是满足精神最好的一个出口。同时,随着人们的素质越来越高,未来人们对知识和阅读的追求会更加自主化、科学化、理智化。
阅读时间如何分配给不同类型的读物?专业与经典阅读、知识性和趣味性阅读、微
信浏览、网络文学、 漫画绘本、 电影电视等均可。
我一般在上下班的通勤地铁上读书。上班后便没有了所谓的“专业”阅读,但是某些书我觉得做专业的研究的人恐怕并不会看,却被我们这些业余读者给盯上了。比如我很喜欢金宇澄的《繁花》,大家都注意到这本小说的语言特别有意思。有一本书叫《语言札记》,作者沈家煊是一名语言学家,他就从语言学的基本知识出发去分析《繁花》的文本。虽然我完全不了解语言学,但是因为我对小说有兴趣,这本书也读得津津有味,而且我认为这样的书做语言学研究的人都应该看一看。今天学院内的专业研究者要么是已经不怎么读自己专业研究对象以外的书,要么就是只读经典,我觉得这也是很可惜的。经典自然有其伟大与不可替代之处,但是缺乏对当下时代与作品的关注,偶尔也会让人觉得他们的研究少一些活泼的生命力。
微信里面喜欢看一些轻松的内容,比如菜谱分享。题目中所提及的唯一不涉猎的是漫画绘本,至今这个次元壁还没打破。
我的阅读可以分为工作相关和非工作两部分。和许多人不同,我的工作涉及的书目反倒更驳杂也更“有趣”。我特别感谢现在周刊工作的一点,就是让我阅读的维度大大拓宽了。在学校时看老师们精挑细选的经典作品,被保护在阅读的无菌室里,吃的都是“精粮”。而作为记者,为一个选题的实际需要产生的阅读,那就是神农尝百草了,甚至石头、泥土都得放进嘴里,啃一口舔一下。
以前读书的任务主要是“理解”,尽量向那些已经得到认证的好书靠拢就好了,现在还得“判断”,争取从高于它的视角去审视,这是一个新的要求。比如最近许知远出了一本梁启超传记《青年变革者》,为此书的事我还专门去见了他一下。鉴于许知远与我们的渊源,周刊同事自然很关心,纷纷问我:这是一本好书吗?这实在不是好回答的一个问题。这难道是一本好书吗?这难道不是一本好书吗?一些书读起来是容易的,读后能给出有洞见且公允的判断并且清晰表达,我还太需要学习。
杂志的封面选题常需要几位同事共同参与,大家还可以就一个话题在短时间内密集阅读、交流。比如写寻找夏朝的故事,有一位考古学家的观点在我们这些纯外行看来再正常不过,“这不就是常识吗”(同事语),可被学界内相当一部分人视作“大逆不道”。我们读过批判他的文章后都很忐忑,互相一交流才稍微松一口气,看来“被洗脑”的不只是我一个。还有一次写民国收藏家张伯驹,至今没有一本张伯驹先生的正经传记,几位同事就在各种“地摊文学”的海洋里遨游,寻找线索再去想办法查实。那些地摊文学的情节和语言荒诞离奇,大家边读边分享,乐不可支。每周一次选题会,同事也会分享各自读的新书,尤其是一些历史学著作、社会学人类学田野研究、著名外国记者的非虚构作品、新知类读物(以新知文库系列的风格为代表),是周刊编辑部同事们最常交流的。
我时常不安,我们的杂志包罗万象,我经常要就这么多不同的话题快速学习然后写作,就算有专家们的帮助可以尽量避免科学性错误,但是我真的产生了有益的新信息吗?我的“输出”是有价值的吗?如果允许掩耳盗铃先不要直面这么尖锐的问题,把这份工作就当成是自己继续探索知识的学习过程,那么还真是不错,阅读的方法既是“项目制学习”(Project Based Learning),又是“同伴学习”(Peer Study),都是现在教育界最主张的。李济《安阳》,莱卢《重塑组织》,John Carreyrou《Bad Blood》,这些我非常喜欢而性质完全不同的书,都是因为某个选题的缘由才第一次知道并且阅读。
阅读的时间分配上,工作本身不分白天黑夜,而以“周”为单位,所以“繁忙周”读的基本都是工作相关的,“划水周”尽量读些非工作的。我的工作阅读的缺陷在于太匆忙,有时太倚重二手、三手材料,也不够系统,这就成为我希望在自己的时间里尽量弥补的,于是我的非工作阅读反而是更为“严肃”的。我个人很少看微博、短视频之类,如果需要精神放松,干脆用更直接的感官刺激,现在每周选题会结束有游戏小组,大家一起打电子游戏,一晚上踢球赛车或打打杀杀——既不用“听”也不用“说”,可以暂时逃离这个“语言”笼罩一切的世界。
约翰·卡雷鲁(John Carreyrou) 《坏血:一个硅谷巨头的秘密与谎言》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9年
从工作以来,工作阅读就占据了我大部分的阅读时间。过去的3年,作为一名营销编辑,因为工作需要,我要对三联整体的出版有一个完整的了解,因此三联的图书是我阅读的重头,同时我还需要对重点图书做出有针对性的营销,所以社里的重点书我会精读。微信浏览也是我每天必做的,主要还是因为工作需要,我的工作需要常常和媒体打交道,必须要熟悉他们的兴趣点和关注点。晚上睡前的时间会留给我自己做私人阅读。现在随着工作岗位的变化,我也正在逐步调整。
你经历过哪些盛行一时的阅读风潮?其中透露着怎样的时代信息?
我生于90年代初,经历过“余秋雨热”“郭敬明热”“于丹热”。这些阅读风潮虽然最终以“图书”的形式落地,但其过程大都体现了以纸媒、互联网、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媒强大的渗透力。时至今日,很多畅销书出版商仍然热衷于从各类媒体平台拿资源,靠“自带流量”的作者赚销量,我觉得这种做法似乎就脱胎于先前的这些阅读风潮。
此外,印象比较深的是小学(大概五六年级)时《哈利·波特》在同学们中间的流行。《哈利·波特》的流行虽然没有像上面提到的那几股风潮一样引起广泛的社会讨论,但也足以是学生中的一个阅读现象。作为整天学数学、学英语的小学生,当时我们汲汲于寻求“新感觉”,这部小说无疑为我们打开了魔法世界的大门。
瑞典出版社近日推出了《哈利·波特》瑞典20周年纪念版
封面采用了艺术家 Ollys Moss 所创作的海报作品。
小时候有一阵子大家都疯了似的读《哈利·波特》,可惜我至今也没完整读过一本。而且自那以后对类似的魔法、科幻类的影视题材也几乎完全没有兴趣。因为写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想这和阅读启蒙是很有关系的。我的阅读史如果从头开始算起,印象中是一些引进的外国少儿侦探故事集(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引进的德国作家约阿西姆·弗里德里希的“四个半朋友”侦探丛书),还看了很多郑渊洁(好像《白客》当时还给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后来就从爸妈的书架上找书看。我很早就看了《简·爱》和《荆棘鸟》。一直到上初中前,我都觉得《荆棘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书。所以我一开始对外部世界的认识好像就是特别“现实主义”的,而且一定是特别具体的人和空间。所以《哈利·波特》对那时的我而言很难从中得到阅读的乐趣。但当时因为书店中摆的哪里都是,所以我认为也“必须”看,就买了回来,可惜那种不喜欢又一定要看的阅读过程真的很痛苦。其实我们的儿童文学有很好的人文传统,现在过去了太久,不知道如今这个市场是什么样的。
后来也陆续经历过许多流行一时的阅读icon,韩寒,安妮宝贝,村上春树,东野圭吾。我想阅读风潮有时会透露时代信息,但同时也会遮蔽某些最简单的真相。比起风潮的内容,大家也可以关心一下从之前到现在每一风潮所能影响的时间——在我看来是越来越短了。而且风浪也越来越小,现如今的阅读已经极度“圈子化”,多数风潮似乎都刚起来就又销声匿迹了。
高中时被流行拖动看郭敬明和安妮宝贝和张悦然……透露了一定的时代信息吧。
微信公众号算是吧,现在也还在盛行。内容丰富多样化,紧跟当下热门话题。
印象最深的是经历了一次“秘密花园”涂色书的风潮,涂色能够让人安静下来,而花园能够治愈人心,所以算是一种解压的方式吧。可能这个时代太浮躁了,大家希望借助这样一种方式来释放自己。
另一次是地铁的图书漂流活动,据说这个活动当时很火爆,然而我只在新闻里看到。是的,活动仓促到我甚至没有在任何一个地铁里见过任何一本书。大概因为大家总说现在的人不爱读书了,所以想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证明什么,但是无奈于现实的状况,毕竟北京是一座太拥挤的城市。我刚上班的那一年,即使是人挤人,即使坐3站地铁就要换乘,我还是将书枕在前面人的后脑勺,把书举起来阅读,并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很显然,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这样做了。总而言之,还是现在的人们太浮躁了。
我成长过程中经历过的阅读潮流,第一代网络文学我们算是赶上了,但那时候年龄不大,家里还没电脑,但我知道周围家里有电脑且情感比较早熟的小伙伴已经开始看了,安妮宝贝什么的。然后明晓溪,艾玛这位姐的时代我们可是真赶上了,什么《泡沫之夏》《烈火如歌》……那个之风靡,初中的时候女孩子几乎人手一本,直接的影响吧,就是那几年月考期末考什么的好多成绩好的女性小伙伴时不常就都挂了以至于我这种成绩一般的小朋友能冲到实验班去了……因为我不太看这些……。同时代的是早期玄幻的风靡,《血薇》什么的,影响同明晓溪……再就是韩寒郭敬明这一波新概念作家,算是我正式赶上然后在我这一代人里形成深刻记忆的吧。但我是03、04年的初中生,郭敬明看着容易,韩寒有时候还会觉得太深刻,高中生据说讨论的比较多。好像新概念这一波潮流结束以后就没什么特别让我印象深刻的潮流了。
明晓溪的《泡沫之夏》,这个封面现在有点让人不忍直视了,哈哈
请推荐一到两部个人受益匪浅的书与今年读到的最满意的新书(品类不限)。
首先是《年羹尧之死》。我一直在思考,中国的历史书写如何既不俗又有趣?什么“曾国藩”“鬼谷子”之类的地摊读物或者“百家讲坛”“当年明月”这种戏说,虽然有一定价值,但不是我认同的历史书写,而史学大家的皇皇巨著又很难引起年轻人的兴趣。幸运的是,今年看到两本书,一个就是《长安十二时辰》,一个是《年羹尧之死》,一个把小说当做历史来写,一个把历史当做小说来写,这就很有意思。古者文史不分家,文采加上史识,才能产生既有趣有耐读的作品。
受益匪浅的书就选《钱注杜诗》吧。很多书读过就是读过了,但是有些书我会经常拿起来随便翻到哪一页就开始读。这就是其中一本。杜诗注本有很多种,之所以选择《钱注杜诗》,其实倒也不是因为钱谦益的大名,而只是因为钱注简捷,便于诵读而已。每次读杜甫,那种古典的平衡感总让我感到愉悦。
文学作品里最让我获益匪浅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经典作品估计其他人推荐很多了,我想推荐两本近期读的书:
爱因斯坦、利费尔德《物理学的进化》。我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爱好,就是自己偷偷摸摸继续学点数学物理。物理是我中学时最感趣味的学科,也正是因为探索较早所以明白了自己天分有限,故而及早在职业生涯层面放弃了。除了用一些通用教材(例如费曼的三卷本物理学讲义)和习题集继续搭建自己对物理世界的理解,自然也读一些评论性作品,《物理学的进化》就是最近读到的。这本书的起因也和“科普”有关,但其实质是两位作者对他们所理解的物理学思想史的纲要性表达。忽略了细节、枝蔓和常见的科学史叙述套路,而以粗线条去战略性地把握物理学进展背后认识论观念变化的线索,整本书波澜壮阔、气象恢宏。当我看到爱因斯坦用“机械观的兴起与衰落”去概括从惯性定律到麦克斯韦方程之间物理学的整个进程,让我想起第一次读到巫鸿教授用“纪念碑性”去概括中国古代的建筑与艺术时的醍醐灌顶之感。这本书很读者友好,有高中物理基础的读者都能受益颇多。张卜天老师推出了新的中译本。
爱因斯坦、利费尔德《物理学的进化》,商务印书馆,2019年
受益匪浅的好书太多了哇……先介绍个最近两年印象最深刻的,一套吧,上海译文的“译文纪实”真是了不起的策划,它让我看到曾经不断激动着我的出版理想。再推荐个最短的,《在法的门前》吧,它对我来说像是《审判》的眼睛,理解卡夫卡的眼睛,甚至是我看世界的眼睛。想读文学的人从它入手可以算是从西方文学史的中段撕开一个口子,它的直系血脉一直可以追到19世纪中晚后期陀思妥耶夫斯这一波现代文学宗师,下启整个后现代文学,无所不包,理解他是一个文学长流中的关键截点。不想系统读文学的人看了也不亏,它会造成你精神世界里的“卡夫卡转向”,那是人的精神世界里的一个临界点。所谓好书的意义就是不断帮我们撑开新的精神空间,最后让我们的精神世界变得像蜂巢一样清晰而立体吧。
最近的新书,推荐一本有趣的图文小书,读库出品的《画中有猫》。作者德斯蒙德·莫里斯是英国的生物人类学家,他最出名的作品是《裸猿》。《画中有猫》这本小书介绍了大量艺术作品中的猫,从新石器时代讲到现代的街头艺术,梳理猫咪形象在艺术史中各式各样的呈现,有的邪恶、有的温软,由这些不同的艺术形象,也能看出人喵关系的演进脉络(或者说是人类被喵咪征服,沦为铲屎官的历史)。里边最吸引我的一幅画是川井德宽的《大无畏猫咪的妄想》(2006年,布面油画),里边的小猫被天使簇拥着,加冕上皇冠和锦袍,它的表情既充满了喵儿的纯真,又带着一丝皇者的淡定,真真征服者的模样。
我从学校毕业刚到三联书店上班时,被前辈推荐阅读了大冢信一所著的《我与岩波书店:一个编辑的回忆(1963—2003)》一书。大冢先生1963年毕业后进入岩波书店,参与了很多重要书籍、刊物的策划与编辑工作,后来还担任了岩波书店的总编辑、社长,直到退休。书中有很多感人又有趣的地方,比如他讲编辑应该怎样看待自己的工作,如何与作者打交道,等等。当时我只是觉得这本书很好看,可是直到最近有了一段时间的工作经验以后再去回忆这本书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书里很多在当时的我看来“太过理想主义”的内容,我也在不自觉地追求并尽可能地落实到工作中。如今,书里大部分的细节与故事都已忘记,却记得作者在书里讲,“我做编辑的四十年,就是追寻乌托邦的四十年”,这大约就是我的职业启蒙读物了。
伊凡·雅布隆卡《蕾蒂西娅,或人类的终结》中信,2018年
推荐一本《蕾蒂西娅,或人类的终结》吧,最开始决定看完全是因为对这本书宣传文案的膜拜,写的太好了。看完之后觉得内容也当得起这么好的文案推荐,非常好看。这是一部非虚构作品,作者通过一个底层少女悲惨的命运,将媒体的喧嚣、庸众的消费,甚至将整个社会、司法生态和盘托出。
介绍一下影响自己购书的选择因素。除了个人需求与兴趣之外,畅销书榜、各种推荐或者朋友同学之间的口碑分享,对你的阅读影响大吗?可否举例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