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做过国民党宪兵参与战后自南而北的接收的著名作家王鼎钧,以其亲身经历和见证对于国共两党在政治运作上的差异有着形象而深刻的观察:“国民党办事‘执简驭繁’,社会组织已经形成,已经运作,国民党顺应这种运作,依赖由运作产生的枢纽人物,掌握枢纽就掌握了社会。地主是佃农的枢纽,资本家是工人的枢纽,校长是学生的枢纽;一个校长等于全校学生,一个地主等于全村佃户,一个厂长、董事长能抵他旗下一千个工人。国民党注意拉拢这些人,重视这些人的代表性和影响力,也偏重照顾这些人的利益。共产党不嫌麻烦,反方向而行,它搞‘农村包围城市’‘小鱼吃大鱼’。它结合贫农,不要地主;它结合工人,不要资本家;它结合学生,不要教育部长。一部总机下面有一千具电话,但是它可以使九百具电话机不通。它在全民抗战的号召下,理直气壮地组织学生和农民,因为上阵打仗要靠多数,不能靠少数。等到民众组织成功,军队训练成熟,政治运动轰轰烈烈,当务之急是一齐动手摧毁那些枢纽,重组社会,痛快淋漓!”这或许也可以解释战后中国政局风云变幻、国共两党力量此消彼长的成因之一吧,也正可以印证汪朝光、杨奎松和林桶法等学者在此书中的研究结论。
王鼎钧及其著作《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后世读史者读到民国这一段波澜起伏、纷争歧异的历史,焉能不扼腕低回?这正如此书主编之一黄克武先生所言:“从一八四〇年到一九四九的一百多年间,是中国面对世界与走向共和的关键时代,其间内忧外患不断,私心与公义纠葛,政治团体或分或合,时而起高楼,时而楼塌了,这些经纬万端的风云变化是一九四九年后海峡两岸分途发展的重要原因。如何深入认识这一段史实,并借此观察现状与思索未来,是所有关心中华民族未来的人应该思考的严肃课题。”即此而论,确实正如阿伦特所言,除非经由记忆之路,人类不能达到纵深。失去了来自历史的光亮的照耀,我们的人生与思想将变得何其浅薄与晦暗?史家唐德刚所谓的历史三峡说能否成为一种精准的预言,中国能否走出一条既是中国的同时也是世界的稳健、民主、多元和开放的道路,也取决于从历史中汲取的智慧能否有效地转化为当代中国的思想和价值资源。那么,阅读这一套《两岸新编中国近代史·民国卷》也许就是叩问历史探本溯源的一种积极求索的方式吧。
(《两岸新编中国近代史·民国卷》,王建朗、黄克武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二〇一六年版)
* 文中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