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金）东部冲突缘何愈演愈烈？

位于非洲中部的刚果民主共和国（下文简称：刚果（金））东部长期动荡，众多武装势力割据一方，外国势力亦深度介入。近一段时间以来， 随着当地第一大城市戈马被攻陷，局势再度骤然升温，并有向周边国家蔓延的风险。 今天的推文，让我们通过戈马沦陷来了解一下刚果（金）东部局势演变的来龙去脉。

刚果（金） 东部北基伍省首府戈马拥有上百万人口，这座城市的东部地区与卢旺达接壤，是整个刚果（金）东部重要的经济和贸易中心。 今年1月30日，戈马被一支叫做 “3·23”运动 的反叛武装团体攻陷。 之后， “3·23”运动 在占领戈马的同时继续向南推进，力图攻占南基伍省首府、东部第二大城市布卡武。

据报道， 目前 “3·23”运动 已经推进到了布卡武的机场。 刚果（金）东部长期以来都处于动荡之中，不安全局势主要集中在从北到南三个相邻的省： 伊图里、北基伍和南基伍。 这三个省份幅员辽阔，总面积接近19万平方公里。 作为世界上仅次于亚马孙之外的第二大热带雨林——刚果盆地的一部分，这里蕴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

不幸的是， 丰饶的资源储备并未造福当地人民，反而成为武装团体争相掠夺、控制和争斗的重要诱因。

以伊图里省为例， 武装团体和犯罪网络在这里进行黄金开采，每年获得的收益高达至少1.4亿美元。

经过多年的演变， 东部三个省目前有多达约120支武装团体。 这些武装团体各有地盘，政治诉求各异，相互倾轧，或结成不同形式和程度的联盟。 有的甚至成为刚果（金）政府打击其他团体的代理人，有的以刚果（金）东部为据点，反对邻国政府，还有的受到邻国政府的支持。 此外，刚果（金）政府还雇佣了少量来自东欧的雇佣军，帮助打击反叛团体，同时也与部分邻国携手开展打击武装团体的行动。

例如，反对乌干达政府的民主同盟军主要在北基伍省和伊图里省活动，刚果（金）武装部队和乌干达人民国防军针对这支武装采取了代号为“英勇”的多阶段行动，但收效甚微；争取布隆迪法治抵抗运动（法治塔巴拉)则主要盘踞在与布隆迪接壤的南基伍省，布隆迪国防军也在刚果（金）政府的许可下在当地对其进行打击。

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 “ 3·23 ” 运动 在向戈马挺进及攻占的过程中造成了多达约50万平民流离失所 。 而此前， 刚果（金）已有近700万流离失所者，是当今世界继苏丹之后，流离失所危机最严重的国家。

此外，在 “3·23”运动 攻占戈马后，当地一所监狱的数千名男囚犯趁乱越狱，而监狱中的女囚犯至少有165人遭到强奸，她们当中的很多人随后被活活烧死。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蒂尔克对“性暴力的蔓延感到震惊”。 他指出，性暴力长期以来一直是这场冲突中令人震惊的一个特征。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情况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联合国驻刚果（金）最高援助官员勒马基日前警告说，当地人道主义援助正面临运输路线中断的严峻挑战。 他回顾道，即便在今年初“3·23”运动发动最新攻势前，南基伍省的人道局势就已十分紧张 ， 目前约有165万人（占该省人口逾20%）因各种原因被迫迁徙。

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早些时候发表声明， 谴责卢旺达支持的“3·23”运动叛军在刚果（金）东部城市布卡武发动袭击，并掠夺了存放在当地仓库的数千吨救援粮食。 这批粮食原本用于支援那些正遭受日益严峻人道主义危机的最脆弱家庭。

的确， “3·23”运动 历来在其所到之处实施严重违反国际法的行径， 包括杀害和残害、性暴力、绑架和强迫流离失所 ，并且早在2012年12月就开始受到安理会的制裁。

“3·23”运动 是从一个叫做全国保卫人民大会的图西族武装团体演变而来。这个团体在2009的3月23号一度与刚果（金）政府达成和平协定，并且被整编进入政府军，但很快就于2012年重新潜入丛林，并根据达成协议的日期更名为 “3·23”运动 。

“3·23”运动 的主要活动范围就在北基伍省，并在2012年11月首次控制了戈马。刚果（金）军队在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支持下于当年年底收复了戈马。此后， “3·23”运动 在与政府军的较量中，时而失利，时而占上风，但从2022年底以来， “3·23”运动 不断在北基伍省攻陷城镇，扩大地盘。

2023年底，刚果（金）前独立选举委员会主席科内耶·约贝洛成立了一个政治军事联盟，命名为刚果河联盟， “3·23”运动 成为其主要成员。实际上，二者形成了一体，刚果河联盟是政治旗号， “3·23”运动 是联盟的军事力量。

刚果（金）东部的武装团体规模都不大。 据估计 “3·23”运动 目前的人数介于5000到6000人之间。 那为什么他们能够不断取得军事胜利呢？

© 联刚特派图/Aubin Mukoni｜ 反叛武装团体发动袭击后，军装和一些个人物品散落在戈马的街道上。

鉴于刚果（金）东部局势迅速恶化， 安理会在1月26日到28日的48小时内召开了两次紧急会议。 秘书长刚果（金）事务副特别代表维维安·范德佩尔 明确地告知安理会， 对戈马的进攻是 “3·23”运动 和卢旺达国防军联手发动的。

尽管卢旺达一直否认该国在支持 “3·23”运动 ，但根据安理会刚果民主共和国问题专家组2024年底的报告，“卢旺达国防军对‘ 3·23’运动 提供了系统性的支持”，而且“实际上控制着‘ 3·23’运动 的各项行动”。与此同时， 到2024年底，北基伍省至少有3000名至4000名卢旺达国防军士兵。

同时， 卢旺达国防军在支持 “3·23”运动 的过程当中使用先进武器是他们得以推进的重要原因 ，这包括火箭弹、增程式弹道导弹、能够致使飞机停飞或失灵的短程防空系统以及信号干扰系统等。

面对 “3·23”运动 的最新一轮攻势， 刚果民主共和国总统齐塞克迪 在2024年9月参加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当着全体会员国的面，要求卢旺达从刚果（金）领土上撤军。

他说，“ 卢旺达支持的‘3·23’恐怖组织死灰复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人道主义危机，近 700 万人在境内流离失所 ”，“这一侵略行为”是对刚果（金）主权的严重侵犯。他呼吁国际社会坚决谴责这些行动，并对卢旺达实施有针对性的制裁。

除了 “3·23”运动 外， 刚果（金） 东部还有的其他武装团体与卢旺达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历史关联，其中最大的一支是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

1994年卢旺达发生了种族屠杀，在大约一百天的时间里，胡图族人杀害了近一百万图西族人。之后，由于害怕报复，大约有至少120万胡图族人逃到了刚果（金），成为难民。这些胡图族当中的一些人，包括军队的前高官，在2000年组建了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

在2月7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于日内瓦就刚果（金）局势召开的特别会议上， 卢旺达代表为该国的行为进行了辩解。

他说：“根本原因在于，第一，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于1994年在卢旺达犯下种族灭绝罪后，逃往刚果民主共和国，现在他们对卢旺达的安全构成了生存威胁，并继续传播其灭绝种族意识形态；第二，刚果民主共和国政府将讲卢旺达语的刚果人社区，特别是图西族人边缘化。”

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是刚果（金）和卢旺达两国关系上的一个障碍。 根据安哥拉从2022年开始主持的罗安达进程，刚果民主共和国承诺解除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的作战能力，并且对卢民主力量下的一个分支救世战斗军发起过短暂的军事攻势，但并未取得实际效果。

© 联合国图片/Manuel Elias｜ 负责维和事务的副秘书长拉克鲁瓦。

随着“3·23”运动在卢旺达军队的支持下不断向南挺进， 负责维和事务的联合国副秘书长拉克鲁瓦对这场冲突的溢出效应表达了担忧。

他说：“我们不仅对 刚果（金） 东部感到担忧，而且从过去的情况来看， 这有可能引发更广泛的地区冲突 。因此，最重要的是， 所有外交努力都应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为目标，并实现停火。 ”

除了卢旺达的支持之外，刚果河联盟/ “3·23”运动 还在其控制的领土上建立平行行政机构，从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中获利。

尤其是2024年4月， “3·23”运动 和卢旺达国防军占领了北基伍省马西西县的鲁巴亚矿区，这里是世界上最大 的钶钽铁矿石产地之一。

刚果河联盟/ “3·23”运动 控制了鲁巴亚和另一个矿区穆沙基的交易中心 ，以及从鲁巴亚到卢旺达的矿产运输线路，并在卢旺达将鲁巴亚矿物混入卢旺达所产的矿物中，形成了过去十年以来，大湖区的 供应链被不合格的锡、钽和钨矿污染 的最严重的情况。

刚果河联盟/ “3·23”运动 向挖矿者和贸易商发放许可证以收取年费，并对矿产的销售和运输征收税款。 鲁巴亚每月的 钶钽 铁矿石产量约为120吨， “3·23”运动 可从中至少征得80万美元的税款。

© 开发署｜ 刚果民主共和国东部的一名矿工。

联合国在历史上一共向刚果（金）派遣过三个维和行动 ，目前的联合国刚果民主共和国稳定特派团成立于2010年，其前身是成立于1999年的刚果（金）特派团，但任务授权有所扩大，包括了保护平民和支持刚果（金）政府加强和平与稳定。

联合国刚果民主共和国稳定特派团（联刚稳定团） 目前的军事和警察人员共达 11500多人 ，是联合国规模最大的维和行动之一。

近年来，在东部的乱局中，刚果（金）一度要求联合国关闭特派团、逐步撤出维和部队。但当维和部队应要求2024年撤出南基伍省以后，当地安全局势迅速恶化，很快落入武装团体的手中。刚果（金）从而放弃了关闭特派团的请求，转而要求安理会延长维和部队任期。

© 联刚稳定团/Kevin Jordan｜ 联合国维和部队在北基伍省巡逻。

此外，鉴于东部的严峻局势， 区域国家也向刚果（金）提供了军事援助 ，东非共同体从2022年开始向刚果（金）派遣了一个特派团，其中包括来自肯尼亚、乌干达、布隆迪和南苏丹的军事人员。这个特派团的驻地就是戈马。

2023年年底，东非特派团被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特派团取代，这个特派团的军事人员主要来自马拉维、南非和坦桑尼亚。 区域支持部队的更迭也是引起卢旺达不满的一个原因。

在1月28日举行的联合国安理会会议上， 刚果（金）外交部长泰雷兹·瓦格纳再次要求安理会制裁卢旺达。

她说：“ 卢旺达还要继续滥用你们的尊重和权威到什么时候？它还必须违反哪些国际文书，才能让安理会最终对基加利采取必要措施？ ”

© 联合国图片/Evan Schneider｜ 刚果（金）外交部长泰雷兹·瓦格纳。

瓦格纳向安理会提出了五项紧急要求：

第一，安理会必须毫不拖延地要求卢旺达军队立即从刚果（金）领土上全面撤出。

第二，对卢旺达国防军的指挥系统实施有针对性的制裁。

第三，对卢旺达所宣称的自然资源实施禁运。

第四，取消卢旺达向联合国派遣维和部队的资格。

第五，向卢旺达转让武器必须完全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