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M事件中的财产权与逻辑一致

张是之 · 公众号 · · 2021-03-27 23:23

正文

文丨漫天霾

本文转自公众号观念的后浪

一

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同，都有自己的主观偏好和特定立场。那么，当我们臧否某种行动，判断它的是非对错的时候，有没有一套客观的、不变的终极标准呢？

我们说有的。它就是财产权。

财产权的根本是人的自我所有权，实际上就是人不受强制地运用自己的心智，自我决策，自主行动，自我负责。这就是自由。有稳定的财产权，人就有尊严，就是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别人的奴隶；同时他就会采用最合适的手段，追求最有利于自己的目的，其福利就会得到增进。所有的繁荣，必然是财产权稳定的结果。

一个财产权有保障的社会，就是一个人人得享自由，和平合作的美好社会；一个侵犯财产权的社会，就是一个人人自危，相互劫掠的丛林社会。

所以，判断一件事情是非对错的终极标准，就是财产权。侵犯他人财产权，你就是说破天，也不能说它是正确的。这是一套不受时间、地域和个人价值判断影响的恒定的标准，通过这个标准，我们才能做到逻辑一致，得出正确的结论。

注意，并不是说别人打你，或者抢你的、偷你的东西，才是侵犯财产权，任何让人的自我决策受限，让其财产无法发挥完整的、应有的权能，选择变少、效用受损的行为，都是在侵犯财产权。

之所以批评BCI，就是因为它设定的工作条件标准，雇佣人员标准，工资标准，产量标准，既侵犯了企业的经营自主权，又侵犯了劳动者的选择权。因为工作条件如何、雇用什么人，是企业的财产权；工资多寡，是劳资双方平等协商的结果，设定行业最低工资，就是排除愿意以更低工资工作的人的竞争，使他们失业，侵犯了他们的财产权。这一系列措施也不尊重消费者主权，因为这一切根本上说都是由消费者决定的，其做法只会让消费者的选择变少。

之所以反对贸易保护，也是因为它侵犯财产权。设置壁垒，不允许外国商品进入本国，就是排除竞争，侵犯了外国生产商的财产权，也减少了消费者的选择。加征关税，是不公平的竞争，保护本国低效率的生产商，让本国消费者支付更多的代价，它实际上是对本国消费者征税。

说侵犯财产权，是说财产权本身，不论它侵犯的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都是错误的。这也应当明确。

新疆棉花，到底有没有强制劳动，是一个事实问题。事实问题，可以通过正确的调查手段得到验证。但是BCI设定的这些标准和核心宗旨，本身就是侵犯财产权的，因此是错误的。

二

H&M和耐克等公司，可不可以加入这个组织，且不采购新疆的棉花呢？

有。这是它们的财产权。企业有权选择自己的进货渠道，不论它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

它们有权选择自己的产品不卖给中国的消费者吗？当然也有。企业有权选择自己的目标消费群体，就像你开一家餐馆，不允许吸烟的人进来消费一样。我们甚至可以设想，这就是一种营销术——引发争论是市场营销的有效手段——通过展现自己对中国的强硬态度，表达在人权等问题上的价值观，迎合那些同样持这种价值观的消费者的认可，使他们对这个品牌更加忠诚，为此不惜得罪部分中国消费者，有什么问题吗？仍然没有。这都是它的财产权的范畴。

不买谁的东西，不卖给谁东西，都是它的财产权，而且没有侵犯他人财产权。

中国有些消费者被激怒了，选择抵制H&M和耐克等公司，可以吗？

可以。消费者有权选择买或不买，向谁购买。也不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这是消费者的财产权。

但是所有这些事情如果上升到国家立法和政策层面，如国家出台法令要求H&M和耐克等公司必须采购，若不采购就对他们进行制裁，就不对了。万万不可因此事件使得贸易战再升级，搞出一个支持“国货”、抵制外国商品的事儿出来！

那你说，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就不能以牙还牙？首先，我们反对贸易保护，既然他们这样做是错的，那我们这样做，当然同样是错的。这就是逻辑一致。其次，即使对方实施贸易保护，一国也可以通过单方面“三零”增进本国的福祉。如果双方竞相搞贸易保护，那就是退回到画地为牢、自给自足的状态中，结果就是双方处境都变差。我们要考虑的是手段与目的之间的因果关系。报复别人的最好方式并不是让他变得更差，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

消费者的行为也一样。你不买他们的产品，是你的财产权。但你不能像一个义和团成员一样，跑去砸人家的店、干扰人家的正常经营，那就是侵犯人家的财产权，那你不就和你所反对的人一个德行了？你不买不穿，是你的自由，别人继续穿继续买，是别人的自由，你若是横加指责和干预，就是侵犯了他人的财产权，那你和大西安的那位U型锁蠢材有什么区别？你若是因此再给别人扣上一顶不爱国的大帽子，那你就是蠢人和坏人中的战斗机。

H&M和耐克等公司，以及消费者的行为，都是他们的财产权，那我是不是就不能批评它了？不是。我有我的价值观，批评它是我的财产权，也并没有侵犯它的财产权。同样，你动辄抵制这抵制那，是你的财产权，但不代表我不能批评你。因为其实你很傻，谁买衣服还专门看它的棉花来自哪儿啊，你买手机会看它的芯片、触摸屏、摄像头来自哪国吗？你别表现得义愤填膺的样子，行动最诚实，你其实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爱国爱新疆。况且，你那样做，也不是真爱国，因为你所采用的手段并不能达成爱国的目的。

你要是觉得我上述批评不对，你也可以批评我，这同样是你的财产权。批评我，也并没有侵犯我的财产权。

三

当我们称赞和批评某个国家的时候，同样依据的是财产权的逻辑。这里你要区分组成这个国家的人，与这个国家的政府的区别。

例如，当我们称赞北美殖民地和美国邦联时期的自由和冒险精神的时候，我们是在称赞美国政府吗？显然不是。那时候还没有美国政府，英王也鞭长莫及；各殖民地有政府，或者类似于政府的组织，但是权力很小；而且关键的是，人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你马萨诸塞搞清教徒专制主义，我就脱离你组建一个罗德岛；你新泽西不欢迎天主教徒，那我就去马里兰；甚至晚近的，你弗吉尼亚东部的人支持蓄奴，我西部的人反对蓄奴，那好，我们成立一个西弗吉尼亚，和你分开过。这叫什么？自由！我们称赞的就是这种精神，它让美国在建国初年焕发出繁荣进步的勃勃生机。当南北战争打响、第十四修正案“二次立宪”通过，加之后来的福利制度盛行，美国就走上了一条联邦政府权力扩张、人的自由和财产权被一步步限制的道路上，其衰退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可见，繁荣，不是美国政府的功劳；衰退，却必定是美国政府的罪过。赞美，是赞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拥有自由和财产权；批评，却必定是针对美国政府侵犯了人们的自由和财产权。

同理，当我们称赞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取得的巨大成就的时候，我们称赞的是人的自由的回归，财产权的保障，进而促进了福祉的改善。这是人的观念改变的结果，是市场经济的伟大成就，它不是谁高屋建瓴地设计出来的，也不是谁天赋异禀地指挥出来的。

是的，我们称赞的是正确的观念和精神气质，我们批评的是管制和干预的增多，它是由垄断性的暴力机构实施的，但是它同样是观念堕落的结果。米塞斯说：“将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状态与祖父辈的精神状态截然区别开来的，正是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与政府的关系”。当人们自我奋斗、怀疑政府的时候，就是自由增进之时；当人们卑躬屈膝、依靠政府的时候，就是奴役开始之际。自由增进的结果就是繁荣富足，自由式微的结果就是落后贫穷。

那么，管制和干预会侵犯人的自由和财产权，减损人的福利，谁这样做都是不对的。这才是批评和赞扬的标尺。我们反对一切致命自负的计划控制，反对一切哲学王式的立法强制，反对一切侵犯财产权的管制和干预，不论它发生在谁身上，哪国政府身上。这就叫逻辑一致。你不能说，同样的举措，此国或者此时实施了就是正确的，彼国或者彼时实施了就是错误的，那就是逻辑不一致，实际上是否定普遍真理的存在。

你更不能认为批评此国，就是在赞美彼国。不论哪国的政府，也不论什么样的政府，从来都不需要赞美，它需要的，只是怀疑和批评。

题图： Peder Severin Kro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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