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sto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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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蒂阿娜·瓦西里奇科娃一生追求光彩夺目,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但两次见证了‘糖果’屋的融化。”
《老女孩》里写道:“一个女人有可能无缘无故地变成老女孩吗?似乎不可能,因为“老女孩”首先是一个象征、一个令人厌恶的形象,用来警示女人们:如果你那样了,你就会这样。……人们坚信,没有女人可以拒绝婚姻生活和(或)家庭生活的吸引力,所以对于那些已经有恋人和家庭的人来说,老女孩身上必须要被贴上或隐或显的缺陷标签,用以证明男人对她们的兴趣缺缺是有道理的。”反过来,这意味着有些女性会自我物化,以证明自己广受欢迎。
塔蒂阿娜·瓦西里奇科娃是一个白俄“公主”。她的家族并非沙俄皇族,而是宠臣上位,在镇压十二月党人后获得了贵族身份,在十月革命后又仓皇逃离俄国,长期在海外从事复辟活动。虽然她在英语回忆录里将自己称为Princess,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位“公主”,但在俄语里她是княжна,翻译成中文只能算县主或乡主。茨威格在法国末代王后玛丽·安东奈特的传记里写道,“她那时候还很年轻,不知道命运赠送的每一件礼物都标好了价格”。而塔蒂阿娜比玛丽·安东奈特更工于心计,在很年轻的时候,她就用谎言为自己筑起一座糖果屋,当谎言暴露在阳光下逐渐融化时,她又用毒药作为粘合剂,用匕首作为钉子,不断地加固它。
[法]玛丽·科克,马雅译,《老女孩:另一种生活方式》,广东人民出版社:万有引力,2024年
一
在回忆录《五个护照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欧洲》里,塔蒂阿娜写道:“第一次世界大战似乎在俄罗斯掀起了一股兴奋和爱国主义的浪潮。女士们前往前线,在那里作为红十字护士工作。她们梦想着,当胜利的盟军进入战败国德国首都,佩戴珠宝去柏林参加招待会、舞会和随后的和平会议。一个世纪前的维也纳会议似乎是一个理所应当的先例。……”
旧俄时代的莉迪亚·维亚泽姆斯卡娅
第一次世界大战伊始,沙皇尼古拉二世向军队豪掷2亿卢布,用于救助伤员及其家属。她的父亲伊拉利昂·瓦西里奇科夫(Илларион Васильчиков)(以下简称“瓦西里大公”)只在前线服役6个月就退役,开始掌管油水丰厚的红十字会,母亲莉迪亚·维亚泽姆斯卡娅在战争之初就获得了一家野战医院的管理权。塔蒂阿娜说自己出生于1915年1月1日,但这个日期显得很可疑,很难想象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可以掌管野战医院。
虽然塔蒂阿娜替母亲吹嘘道:“她绕过繁文缛节,联系最高当局,为伤员和护士获得了最好的设备和条件。尽管总体上一片混乱,但据说她的红十字列车运行得非常高效……”战争期间,在“慈善、医疗及各类公益事业补助金”等各色名目下,沙俄当局的开支水涨船高。更为讽刺的是,在战前瓦西里大公任沙俄农业委员会主席,预算委员会委员。他曾获得斯托雷平的赏识,年轻气盛,好大喜功,在1913年出口了908.4万吨粮食,沙俄国库为之一空,后来又积极鼓动战争。由于沙俄在1914年就颁布了总动员令,壮劳力上前线打仗,后方田地无人耕种,饿殍遍野。
1914年的瓦西里大公自称“斯托雷平的弟子”
1915年10月,为了平息军民的愤怒,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将伦敦的银行里的2000万英镑私人存款交给红十字会用于救助伤兵。但是在上下贪污腐败视战争如儿戏的情况下,只有少量的存款用于伤兵。沙俄军队缺医少药,人送外号“灰色牲口”。1917年,尼古拉二世倒台,而瓦西里大公却在二月政府里平步青云,与其兄把持杜马议会。关于革命,塔蒂阿娜故意含糊其辞,“然后是兄弟和许多亲人被杀,他们的整个世界崩溃,流亡和移民。没有钱,没有海外财产。”在8月23日,塔蒂阿娜的舅舅鲍里斯·维亚泽姆斯基大公破坏了坦波夫州的大坝,洪水淹没耕地,形成大量沼泽。他本想阻止流寇洗劫自家庄园,却引起了士兵哗变。沙俄军队步兵第152预备团的716名士兵在格里亚济火车站掀起兵变,这些农家子弟出身的士兵并未配发武器,仅用拳头和匕首就杀死了她的舅舅,而看守火车站的100多名持枪士兵没有一人出手相救。这次溃坝和兵变也成为二月政府倒台的导火索之一。
二
瓦西里大公携家眷出逃黑海边的雅尔塔,1919年4月登上英国军舰埃娜公主号(Princess Ena),踏上流亡生涯。虽然雅尔塔挤满了难民,船上一票难求,却为瓦西里一家留下了可观的行李份额:“妈妈不必把她的箱子留在码头上,因为船舱里有足够的空间等着我们。水手们像猴子一样敏捷地在细长的梯子上跑上跑下,把巨大的箱子扛在肩上。”……有猜测认为,沙皇给伤兵的绝大多数捐款落入了瓦西里手中,虽然不像“高尔察克的黄金”那样出名,但足以让他在白俄侨民组织里发挥广泛影响。
从雅尔塔前往土耳其的路上,塔蒂阿娜和玛丽在军舰上出尽风头,“我们兴奋地跑来跑去……我们可以很容易地避开心不在焉的保姆。几个小时后,她们才找到我们,当我们坐在我们最喜欢的水手的膝盖上,嗅着焦油肥皂和粗糙的哔叽的气味,分享他们用搪瓷壶煮的浓红茶和脆脆的狗饼干(dog biscuits)”。狗饼干是一种英国流行的宠物饼干,往往做成骨头的形状,用来给宠物狗磨牙。这段话并非误译,塔蒂阿娜在原文里便在自我物化:“我成了魁梧的指挥官安文准将(CommodoreUnwin)的‘私人宠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用脸蹭着他的外套,玩弄着他的勋章丝带。”1937年至1939年间,安文是亲纳粹组织The Link全国委员会的成员。该组织自称是一个所有爱国英国人都应该团结起来的组织。这并非是她和妹妹的唯一一个sugar daddy。
英国的“狗饼干”——宠物狗磨牙棒
此外,她的妹妹玛丽的外号“蜜丝”也是从这时候来的。Missle在俄语里拼作Мисси,是英语里“年轻小姐”一词的翻译。玛丽自称1917年出生于圣彼得堡,但她姐姐在回忆录里描述十月革命时,无意中这样写道“有四个小孩,而第五个婴儿即将出生,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塔蒂阿娜和玛丽的实际年龄,可能都要比自己声称的大两岁。
瓦西里大公从沙俄带走了大量财富,却花在组织反苏复辟活动上,折腾不休,在经济危机之后所剩无几,遂于1932年移居立陶宛,瓦西里大公夫人也在1934年移居。“在去立陶宛科夫诺的旅途中,妈妈成功获得将一些资金转移到德国的许可,决定让我去慕尼黑学习艺术。……我们登上一艘开往美因茨的轮船,缓慢地驶入河谷。
当我们绕过河弯,驶近约翰内斯堡(Schloss Johannisberg)时,我问道:‘山上的大房子里住的是谁?’“一位西班牙女士。她唯一的儿子在瑞士读书。尽管我当时的年龄在20岁左右的人看来都已步入衰老的边缘,我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小男生的形象,便失去了兴趣——直到几年后我遇见了他并嫁给了他。”
她所说的“小男生”是保罗·冯·梅特涅,出生于1917年,是约翰内斯堡的主人,19世纪著名外交家克莱门特·冯·梅特涅的曾孙,母亲是西班牙贵族。这是另一个佐证,塔蒂阿娜声称自己比保罗大三岁,而实际年龄可能比他大五岁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