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也是个全职主妇。
那时候,高先生的小公司运作优良。我朝八晚六挣来的那点钱,对我们的小家似乎并无多大意义。
于是在我第N个赖床撒娇的清晨,他对我说:“不想上班的话,就不要去了。你去学学古筝健健身,我养你啊!”他坐在床头看我,醉人的温柔从他的眼里流淌到了我的心里。
他又加上一句,“你的健康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我养得起你。”
我被那句话打动,忽然感觉到:有一个男人,愿意把我认真收藏、妥置安放,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这或许是爱情的附加价值,但也是一个男人的最高级承诺之一。
他愿意挑起我的余生,他甘心替我负重前行,他可以为我遮风挡雨……
一个女人想在婚姻里得到的爱和安全感,在那一刻都来到了我面前。
尽管嫁人的初衷不是为了得到一张长期饭票,可一张长期饭票里,饱含了一个男人的疼惜和责任心。
所以即使“我养你”这三个字是最毒的情话,还是有无数女人沉溺其中,包括当时的我。
后来想想,也不过是人性本贪婪。
有了爱情做根据,再有了婚姻为保障,不劳而获便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让人能够理直气壮地逃避人心复杂与社会险恶。
我们还没有孩子,家务琐事仅限于一日三餐和庭除洒扫。而他的事业,也还没强大到需要一个得体的太太来交际应酬。所以,这个全职主妇做起来并不难。
辞职第一天,我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写下了计划书,包括购买某网校的日语初级课程,还兴致勃勃地充值读书app会员卡。
行程表排得满满当当,精确到几时几分的详细安排。我想成为一个内外兼修的新时代主妇,能上厅堂也能下厨房,还能花容月貌给老公装点门面。
第一个月,一切顺利。
系上围裙拿起锅铲,我喜滋滋地洗手做羹汤,看着忙完回家的他大快朵颐,便有成就感和幸福感在心头荡漾。
日语学完了五十音图,世界史也读到了文艺复兴,眼看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切都完美得不得了。
但一个月后,我渐渐对擦桌子买菜都心生厌烦,在他应酬晚归的夜里,书本和音乐都失去了吸引力。我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一次次换着频道,守着一盏孤灯盼望良人归。
等他一身酒气地回来,我便歇斯底里地跟他吵和他闹,憋了一整天的恶言恶语都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是的,那时我几乎没有朋友,我的世界小到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容不得一丁点的忽视与怠慢。
他简直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我以为爱情绽放了,人生就能顺理成章地结出硕果。
那种对“我养你”的渴望,可能只是将爱情视为捷径,企图找一个背着你赶路的人。
和他关系低迷的那段时间,我没日没夜地思索,如果他忽然抛弃我,我该怎么生活?
那时我还不到25岁,正是一个女人的黄金年代。其实我也受过高等教育,谋生算不上艰难,但我陷入了一种无法独立自主的状态里去,从物质基础到精神世界。
这并不夸张,普通人家的全职主妇,在为柴米油盐操心之际,至少存在着四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劳动上的重复性。
每天的买菜做饭、擦地洗衣、照顾孩子都是一种机械的重复式劳动,创造和超越几乎不存在,更谈不上发展空间和职业突破。
时间久了,积极性和成就感都会大打折扣。
第二,生活上的封闭性。
大部分全职主妇的生活范围,都被固定在家和菜市场之间,人际交往圈在不断缩小。到了最后,心里只安放得下一个家庭的欢喜悲忧。
女人的格局和眼界一变小,气质便难免局促,世俗与市侩自然也缠上身来。
第三,经济上的寄生性。
钱是最直接的底气和勇气,男女都一样。
当你的衣食住行都依赖于男人的给予时,夫妻间的平等已在不知不觉中打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第四,精神上的依赖性。
全职主妇的生活,依赖于婚姻带来的安全感,而这样的安全感,几乎全部来源于男人。
于是,女人的所有关注点和着力点都变成了男人。依赖是全身心的,独立已无从谈起。
我开始意识到,全职主妇面临的最大困境,并不是男人的善变无常,而是自我的严重缺失。
所以,我在半年后重新找了工作,回到忙忙碌碌的生活里去。
父母和闺蜜都觉得我是“迷途知返”,这似乎是整个社会的共识:
全职主妇被看作一种委屈和妥协,其本质更倾向于底层妇女不得已而为之的宿命。在大众眼里,一个知识女性投身家庭,无疑是资源的巨大浪费。
可我切身体会过,我明白一个优质主妇的价值和意义,并不限于柴米油盐和生儿育女。
那时,我在美容院认识了一位太太,她有一儿一女,主要工作便是“稳定大后方,辅助丈夫的前线战斗”。
她微微笑着,跟我们分享她的烘焙心得,偶尔也发表一些育儿观点和理财方案,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她的脸上有柔和明媚的笑容,并不像一脸怨气与无助的我。
讲真,能把全职太太做成功的女人,能力并不亚于那些在职场上冲锋陷阵的优秀员工。
她需要强大的统筹能力、调控能力与足够的吃苦耐劳,才能把家庭正常运转起来。这个过程并非与世隔绝闭门造车,一个优秀主妇,必然集营养师、俏厨娘、外交家、育儿师等各种角色于一身。
我和这位太太的最大不同,或许就在于对“全职主妇”这四个字的理解力和执行力,我借着它来逃避劳动和社会,而事实上,它是一份正经而严肃的职业。
太多人误会了全职主妇,因为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深陷在金钱堆积出来的璀璨夺目里。那些无法用钞票来衡量价值的劳动和付出,似乎完全不值得一提。
所以赚钱养家的人有资格颐指气使,操持家务的就只能逆来顺受?
都在为家庭做贡献好吗?夫妻双方无异于企业里的不同岗位,不过是分工有所区别而已。
说这些,并不是怂恿女孩们往家庭主妇的路上走。毕竟女权运动轰轰烈烈地搞了数百年,自强自立已成新时代女性标配。
自强自立的本质,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头脑,用劳动去换取体面与尊严。
全职主妇的问题在于,社会和舆论都很少承认其劳动与价值。因为她们创造的财富是隐性的,非有心人有爱人不可见。
遗憾的是,很少有男人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习惯用“我的妻子没有工作”来彰显自己的劳苦功高,也理所应该地把家庭幸福全部归功于自己的辛勤工作。
更遗憾的是,目前还没有一部法律能够有效保障全职主妇的切身利益。
所以我们对全职主妇谈虎色变,迫不及待要用高跟鞋与黑白灰套装,来包裹出一层密不透风的自尊与自强。
事实上,把全职主妇做成功,只需要两点:家人的认同、自身的勤勉。
其实只是把工作地点换到了家里,一样的奋发向上、一样的与时俱进、一样的兢兢业业,且不断学习、不断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