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传入日本之后,一般认为走上了两个方向。
一支开始构建封闭的爱好者群体,即所谓的「宅」,他们用各种行话隐语,津津乐道地讨论只有自己人才懂的世界观设定、哲学宗教典故、萌系角色属性、声优圈子动向……
而另一支则保留了「卡通片」或「美术片」原本的味道,充满了夸张和变形,与文学、电影、视觉表达等其它门类都还有畅通的联系。
在宅系动漫已经明显套路化、僵化的今天,导演汤浅政明在对动画本身表现力的探索,以及不拘一格的视觉风格上,反而代表了日本动画想象力的未来。在今年的上海电影节中,这部《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力压大多数真人日影,荣登口碑榜的前列。
汤浅政明的风格一向充满了抽象的平面化与实验动画的味道
从《四叠半神话大系》开始看起的老粉丝,绝对不会对汤浅政明×原作者森见登美彦×插画家中村佑介的组合感到陌生。
森见以连篇累牍地描写一个京都大学生的絮絮叨叨而起家,在日常中混杂奇幻,是当下最受日本年轻人欢迎的作家之一。而一直为原著绘制封面的中村佑介,也凭借标志性的少女波普风格,走在日本视觉文化的最前端。
这三位创作者的合作,让这部作品得以摆脱商业宅向动画积累的黏腻、做作、阴湿的习气,既充满艺术感,又符合年轻人青春、时尚的口味,三人缺一不可。
中村佑介为《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绘制的插画,奠定了轻盈、清爽的视觉形象
京都大学毕业的小说家森见登美彦,仿佛将自己的大学生活无限延长了一般,在作品中反复描写京都单身男大学生的惨痛单恋。
故事毫无现实主义可言,而是关于爱情、关于命运、关于京都风物的各种符号、意象、词语的奇妙游戏。你看,这一次,男主角「前辈」又爱上了女主角「黑发少女」,没有名字的一男一女开始了一场汤姆与杰瑞般的无限追逐。
在短暂春宵中,「黑发少女」得以与李白对酒,而森见的文风无疑也是《梦游天姥吟留别》式的。他为这部动画贡献了所有令人满口余香的奇思妙想:比如少女与上班族在酒场深夜烂醉的奇行舞,夏夜旧书市外的地狱火锅生存战,又或者命中注定的爱情锦鲤雨,以及让整个城市都患上感冒的寒冬探病之旅……
然而,将「伪电气白兰地」与「内裤大番长」这样天马行空的想象串联起来的,却是我们每个人都向往的命运与爱情,以及我们每个人生活中的沮丧与敏感——这便是「青春」本身。
为了找到曾经一同被苹果砸中的梦中偶像,决定一年不换内裤的大番长违章办起了游击剧场,却发现爱上了最不该爱上的人,还好有人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他……
而为了帮心爱的黑发少女找到童年失去的图画书,学长辣成了香肠嘴,又强闯舞台,终于换来了爱的回报:在全城人都因流感瘫倒时安然无恙的黑发少女,却在终于找到前辈之后,轻轻地说道:「我好像也感冒了」。
看似无厘头的意象与情节被命运串联在了一起,一夜间的荒诞梦幻冒险过后,留给我们的是一个100%纯度的恋爱故事,犹如清凉的波子汽水一般,可口而不腻。
一往无前的黑发少女,仿佛要将世界所有的奇妙尝试个遍;而一往情深的前辈,也跟随她走过了万水千山——这样的设定,与被称为总是「打满鸡血」的汤浅政明导演的风格,可以说不能再契合了。
无论是代表作《Mind Game》里飞奔出鲸鱼肚子的疯狂赛跑,还是电视动画《乒乓》中闪瞎眼的打球场面,汤浅政明的每一部作品,都可以用「亢奋」这个词来形容。他作品中的人物总是停不下来,像一台无限运转的机器。这一次,他笔下的黑发少女也像是火车一样全速前进,让学长在后面追个不停。
《Mind Game心灵游戏》
仿佛就算这样也还不够快一般,汤浅政明竟然将原作中发生在四个季节的故事浓缩到了一个晚上!这种超现实的时间设定,正好与他本人先锋、平面、不停舞动的画面相符合。他的疯狂,在森见狂放的原作的基础上又翻了一番。
在全片的最后,你可以从一长段意识流的蒙太奇中尽情体验汤浅的世界——先锋绘画一般流动的色块、埃舍尔式的倒错几何空间、表现主义式的奇崛变形、宫崎骏作品一般庞大的场面感……都信手拈来,畅快淋漓。
只有当动起来的时候,才能展现出汤浅作品的真正意义
从汤浅的作品中,你可以真正体会到动画之所以为动画的意义,不是精细的场景、庞大的设定,或者诱人的角色,而是从不停变化的画面中所奏出的天才般的幻想曲。
正如轻小说界的话痨西尾维新,只有意识流导演新房昭之才能拍出其精髓一样,倍受大学生欢迎的话痨作家森见登美彦,也非汤浅政明不能拍出其中的青春——那是自嘲困窘、愚笨、失败、尴尬,但又勇往直前,永不放弃的青春。
一切都只因青春太短。所以少男少女们,前进吧!
前进吧,像背负鲤鱼(与「恋爱」谐音)的少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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