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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偏爱”男性，自身免疫性疾病“偏爱”女性？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0-05 12:00

正文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性别差异会影响免疫功能吗？

今年8月发表在《柳叶刀》上的一篇关于新冠后遗症最新临床研究的综述显示，女性新冠感染者，特别是35-50岁的女性更容易演变成所谓的“长新冠”（Long COVID）。有研究者认为这可能和女性免疫系统过强有关系。9月发表在《自然》杂志的一项论文，揭示了性激素如何影响人类的免疫系统，为什么男性和女性受疾病的影响不同。

免疫系统存在性别差异，这一点被科学家们忽视了很多年，后果很严重。

文｜袁越

众所周知，一款新药必须经过人体临床试验的检验才能被批准上市。1977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颁布了一项法令，禁止处于生育期的女性参加新药临床试验，声称这是为了保护女性的身心健康。

结果怎么样呢？根据美国政府问责署（GAO）所做的统计，1997~2000年间每10个被迫撤出美国市场的新药当中就有8个对女性的不良副作用强于男性！这项研究直接导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于2015年修改了政策，将性别差异重新纳入新药的前期研发规范，不再自动认定男女实质等同了。

《都挺好》剧照

性别歧视现象是科研界的一个顽疾，在生命科学领域表现得尤其露骨。不但女性生物学家一直得不到和男性一样的尊重，就连生物实验所需的实验材料也都严重偏向雄性。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两位研究人员曾经统计了10个生物学研究领域（包括神经生物学、药理学、内分泌学、生理学和行为科学等）的实验材料选择情况，发现有8个领域偏向雄性。其中免疫学是雌雄差异最大的一个，绝大部分免疫学实验都是在雄性动物（包括人）身上做的！这件事直接导致很多涉及到免疫学的研究结果和女性的生理结构不匹配，有相当多的新药（包括疫苗）都不符合女性的实际要求。

《送你一朵小红花》剧照

好在科学家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加大了性别差异的研究力度，修正了很多错误的医药规则。下面我们就来仔细探讨一下男女免疫系统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对于男性和女性来说分别意味着什么。

免疫系统的男女差异

老规矩，先说结论：女性的免疫系统整体上比男性更强，而且这个强是全方位的，不但女性的先天免疫系统比男性强，女性的后天（获得性）免疫系统也比男性更强。

当然了，一个人的免疫系统和这个人的年龄、营养状况、心理状况和生活环境等等因素都有关系，性别只是影响因素之一。但通常来说，女性的免疫系统从刚生下来开始就要比同等状况的男性更强，而且这一优势会一直延续到更年期之后。更重要的是，处于生育期（从月经到绝经）的成年女性的免疫系统尤其强！两者具有明显的统计学差异。

这个差异意味着女性通常要比男性更善于抵抗入侵的病原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女性比男性更不容易感染HIV、乙肝、流感和疟疾等常见传染病，女性生病后的症状通常也会比男性更轻。反过来，女性患者传染给别人的能力也要比男性弱，比如女性HIV急性感染者血液中的病毒RNA浓度通常要比男性低40%。

《小舍得》剧照

同理，女性对预防性疫苗的反应力度也要比男性更强，这就导致同等剂量的疫苗对于女性而言更有效。一项研究显示，季节性流感疫苗的女性接种者只需接种一半的剂量就能获得和男性接种者一样的抗体强度。

免疫系统不但能够对付传染病，还能被用于对付癌细胞，因此对于绝大部分非生殖系统癌症来说，男性患者的死亡率几乎是女性的两倍！其中两者差异最大的癌症包括喉癌、食道癌、膀胱癌和肺癌等，男性死于这几种癌症的概率要比女性大很多。

但是，女性读者也别高兴得太早，因为免疫系统是把双刃剑，强度太高也会产生副作用。比如过强的免疫系统往往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自身，其结果就是慢性炎症和自免疫疾病。据统计，所有自免疫疾病当中女性患者的占比高达80%，尤其是系统性红斑狼疮、桥本氏甲状腺炎、重症肌无力、硬皮病、多发性硬化症、类风湿性关节炎和干燥综合征等这几种自免疫疾病都是女性的发病率远高于男性。

《半是蜜糖半是伤》剧照

不过，也有几种自免疫疾病是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其中就包括心肌炎和特发性肺纤维化，其原因也和男女免疫系统的差异有关。

另外，女性新冠感染者更容易演变成所谓的“长新冠”（Long COVID），原因也和女性免疫系统过强有关系。

虽然各有千秋，但死于传染病和癌症的人数肯定要远高于死于自免疫疾病的人数，这就是为什么女性的寿命普遍高于男性的主要原因。人类男婴的数量之所以要比女婴高一些，原因也是为了平衡两者在免疫系统上的差异。

接下来一个很自然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免疫系统会男女有别？

免疫系统性别差异的生物学机制

对于这个问题的一个简单回答就是：为什么不呢？男女在身高体重体脂率和肌肉含量等等很多方面都存在显著差异，免疫系统没有理由是个例外。

具体来说，男女两性最大的差异无疑是性荷尔蒙。已知雌激素、黄体酮和睾酮等性激素都对免疫系统有很强的调节作用，男女在免疫系统上的差异也就不难理解了。

除此之外，男女两性在基因组上的差异也值得一提。已知男性独有的Y染色体上仅有大约100个基因，其中确实有几个基因能够影响免疫系统活性。但与之对应的X染色体上有大约1100个基因，其中含有大量与免疫有关的基因。事实上，X染色体上含有的与免疫有关的基因是所有染色体上最多的。

不但如此，X染色体上还包含有118个编码微小核糖核酸（microRNA）的基因，而microRNA的主要功能就是调节其他基因的功能，其中就包括不少免疫基因。相比之下，Y染色体上只有两个编码microRNA的基因，所以Y染色体对免疫系统的影响力要远小于X染色体。

读到这里也许有读者会问，男性体内也有一条X染色体啊，难道这条X染色体不够用吗？答案确实和X染色体的数量有关。女性体内有两条X染色体，其中有一条在大部分时间内确实是被关闭的。但这条被关闭的染色体当中有大约15%~25%的基因会被随机打开，这就导致这部分基因在女性体内的拷贝数要高于男性。再加上这两条X染色体分别来自父亲和母亲，其中的某些基因可能存在微小差异，这就使得有相当一部分与免疫有关的基因在女性体内的表达水平要比男性高，其基因多样性也要比男性大，这就是为什么女性的免疫系统活性往往要比男性更强一些。

《半熟男女》剧照

除了这些生物学上的差异外，男女两性在生存环境和行为等方面的差异也会影响免疫系统。比如，已知一个人的营养状况和免疫系统健康有很大关系，如果一个社会重男轻女，导致男孩子的营养状况比女孩子好，就会造成两性在免疫系统上的差别。再比如，已知一个人的共生菌群也会影响免疫系统活性，如果一个社会鼓励男孩子出去玩，女孩子则经常被关在家里，这就会导致男女两性在共生菌群方面产生差异，直接影响到双方在免疫系统上的差别。

当然了，随着社会的进步，男女两性在营养状况和行为模式等方面的差异会变得越来越小，但生物学指标上的差异是无法被忽视的，所以男女免疫系统的差异会一直存在下去。医生们必须正视这一差异，针对不同的性别制定出不同的医疗措施。

最后再从进化的角度讨论一下男女为什么会在免疫系统上存在如此大的差异。

对于这个问题，一个明显的理由就是女性负责生孩子，对于人类种群的繁衍至关重要，所以必须提高育龄女性的免疫力，以此来应对来自环境中的各种病原体。

这个解释有一定的科学根据，因为雌激素就具有激活免疫力的功效。女性体内的雌激素含量肯定比男性高，而且怀孕期间的女性体内雌激素含量最高，这种变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为了保住孕妇和胎儿而被进化出来的。

《玫瑰的故事》剧照

不但如此，更年期之后的女性体内雌激素含量会迅速下降，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女性的免疫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迅速下降。

但是，为什么青春期之前的女孩子的免疫力也要比男孩更强呢？这就需要从能量分配的角度来理解了。人体免疫系统是由多种不同的组织和器官组成的，这些组织和器官需要大量能量的支持才能保证人体免遭病原体的侵害，而能量一直是人体生长发育阶段最紧缺的资源，所以人体会在免疫和发育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

对于男性来说，为了将来必定会发生的生殖竞争，他们必须拥有强壮的身体和旺盛的精力，所有这些都是非常耗能的，所以对于男性来说，平衡点偏向发育会更符合进化的要求。

换句话说，男人为了和同性竞争，不惜花费大量能量长出更多的肌肉，却为此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免疫力，导致自己的寿命降低。不过，对于大自然的繁衍规则来说，如果男人因此而成功地完成了繁殖任务，早点死也就无所谓了。

参考资料：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4294-024-00027-x

https://www.thelancet.com/journals/lancet/article/PIIS0140-6736(24)01136-X/fulltext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nri.2016.90

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3008499/

https://theconversation.com/how-biological-differences-between-men-and-women-alter-immune-responses-and-affect-womens-health-208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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