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每一步都走向比故乡更“高尚”之城,每一次转身离开都想要与故土一拍两散时,我们也开始了返乡之路。故乡,是在你转身离开时,才开始生根发芽的。今年起,我们会邀请那些离开家乡多年,如今再度返回家乡的作家,以专栏的形式,推出一系列【回家记】,这是我们为这个迅速流变、风土感日益稀薄的时代,写下的新地方志和风物志。
最早和大家见面的【回家记】,是
何兮写于湘西的一系列短章。她年少离家,在长长的阔别后,携子还乡,她发现昔日眼中狭小沉闷的山城其实是无比丰饶之地。自正月初一至十五,我们将以日更的形式陆续分享给大家。
去往故乡和童年(序)
绿豆糕、葡萄及广菜 ,那些无法忘怀的滋味(二)
夜间剧场 (三)
植物及其果实,经冬又历春(四)
【五
】
【理发店】
那间小屋曾是一家理发店,就在通往拱桥的那条倾斜的小路上。黄昏,是那条小路繁忙的时刻,从河对岸涌来一群群放学的中学生,当他们潮水般涌入更狭窄的巷弄时,三三两两散步的人会占据他们留下的空白。而这时,桔黄的街灯已接连点亮,棋牌屋里传来急雨似的洗牌声,摇摇车轻快地摇摆着,稚嫩的童谣穿透薄暮。走过那间理发店时,总会听到电吹风呼呼作响的声音,镜子暗淡地映出人影——一个围着罩袍的玩偶般的顾客和前后忙碌的理发师。
而那天经过那里时,理发店出奇地安静,没有顾客,只有一位少女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她大概刚洗完澡,头发一缕缕披在肩上,电扇的风没有吹动她沉甸甸的湿发。穿着背心短裤,花露水轻拍在裸露的四肢上,又将其芳香的气味渗透进空气。她沉默而专注,拥有一种古典的沉静,仿佛除了抹花露水这件事,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她身后的家具、招贴连成昏暗的一片,像是达芬奇人像画中幽暗地退却着的风景。店外,人们踢踏脚步、谈笑着来来往往,只有这小屋停泊在人与时间的河流中,那洒落在外的光线是它抛掷入夜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