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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丑角到主角:科学家的影视进击史

枪稿  · 公众号  ·  · 2018-12-21 21:30

正文


从1902年的《月球旅行记》伊始,科学家跟着梅里爱的镜头逐渐走向银幕。


但在很长的时间里,科学家总在恐怖片里以怪咖示人。


既然科技能改变世界,当然也能改变 荧屏


来看看,如今的科研工作者都在凹什么人设。



从《绝命毒师》看荧屏科学家变迁史


文|Eva Amsen

译|有耳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神经现实”,略有删减】


作者简介:作家,科学传播者,现居伦敦。



《绝命毒师》第四季开头有这样一幕:沃尔特·怀特(Walter White)愤怒地看着一个新手制毒师,他正仿制自己标志性的蓝色冰毒。沃尔特害怕被暴徒老板格斯除掉,于是拼命想让他相信,没有沃尔特就没有“产品”。


当“业余毒师”维克多自称深谙所有步骤,沃尔特咆哮道:“行啊,那劳烦您提醒我,催化加氢反应要用质子性溶剂还是非质子性溶剂?我记不清了呢。如果还原反应不是立体特异的,我们的产品又怎么可能是对映体纯净的?”

科学知识救了沃尔特一命 。维克多则被残忍的格斯用一把开箱刀割了喉。

《绝命毒师》:从身患绝症的中年老师华丽转身为世界顶级毒王


随着《绝命毒师》剧情发展,沃尔特从 一个窝囊的化学老师逐渐蜕变成了野蛮的罪犯 。然而,无论他变得多么形容可怖,观众都忍不住对他报以同情与关爱。这种共情感很大一部归功于主演布莱恩·克兰斯顿(Bryan Cranston)精湛的演技,他让一个忧虑重重的“居家男人”形象跃然屏上,而剩下的功劳则属于构思了这个角色的文斯·吉里根(Vince Gilligan),《绝命毒师》的创造者兼主编剧。

沃尔特讨喜的原因之一,是他 懂科学 。“文斯尽可能确保片中有关化学的内容准确无误,以增加可信度。”


俄克拉荷马大学教授唐娜·纳尔逊(Donna Nelson)说。作为《绝命毒师》的科学顾问,纳尔逊帮助吉里根达成了这一目标。虽然他们小心地避免让观众看到制作冰毒的准确、完整的“菜谱”,但片中的化学反应是绝对真实的。



01


除了《绝命毒师》,近些年还诞生了许多以科学家为主人公的热剧,比如《西部世界》《黑色孤儿》《性爱大师》《犯罪现场调查》《识骨寻踪》《豪斯医生》和《生活大爆炸》等,这些剧中的科学家性格复杂,形象多元,他们和我小时候看的那些 80年代电影 中的科学家有着天壤之别。


那些在地下车库里捣鼓着古怪装置,让试管咕咕冒泡的孤僻天才,已经从荧幕上消失。


如今银幕上的科学家早已不再囿于刻板形象和反派设定,图为《回到未来》


如今,这些虚构的科研工作者在真实的实验室工作,使用高端仪器,而且,他们还有同事呢。他们的言谈总是夹杂着最新的科学词汇,他们的性格设定也富于深度,撑起了整个剧情。


过去60年间,美国人对于科学的益处持愈发肯定的态度。尽管人们从未停止担忧科学的风险和危害,但与被核恐慌支配的70年代及80年代初相比,现在的公众情绪已经大大缓和。据说,以美苏核战的余波为题材的《浩劫后》(The Day After),自1983年播出以来至今,一直是评价最高的电视电影。

万一在哪一天真的爆发了核战,那将会是什么景象呢?《浩劫后》给出了答案


1985年,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乔治·葛伯纳(George Gerbner)对电视上的科学家角色及其文化影响进行了一项研究。研究指出,科学家的形象有着聪明而理性的特点,但在荧幕呈现的各行各业当中, 科学家们最不善交际;而且,1/6的科学家是反派 。这种形象总带点邪恶、麻烦、危险的意味,仿佛预示会有坏事要发生。”这显然对观众,尤其是每天看电视超过四小时的“重度观众”,施加了不良影响,让他们排斥甚至厌恶科学。


《奇爱博士》:库布里克镜头里的狂人博士


然而,这些邪气逼人、见佛杀佛的电视科学家似乎正逐渐销声匿迹。2011年,安东尼·葛伯纳(Anthony Dudo)及其同僚经过比较2000年至2008年间黄金时段电视节目上各行各业的角色形象,他们发现只有 3%的科学家以“坏人”面目示人,该比率低于其他任何职业。 文章指出,不仅电视上的科学家非常正面,而且大量观看这些节目“有助改善那些有经历与剧情相似的人对科学的态度”。

怎么回事呢?新南威尔士州大学副教授罗斯琳·海恩斯(Roslyn Haynes)通过研究,发现重要的转折点出现在1960年代;在那之前,占主导地位的是脸谱化的科学怪人或滑稽的配角。现如今,人们有其他事情要担忧:政治腐败、恐怖主义、气候变暖……海恩斯说:“ 我们不再需要科学家扮演坏人了,因为现在满大街都是坏人 。”现在,科学家是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人。

在满大街都是坏人的世界里,我们不仅需要超级英雄,更需要科学家


除了世道变迁,海恩斯认为人们对科学家的态度转变还与媒体对科学的大量报道有关。五六十年代前,极少有人见识过科学家。人们主要通过报纸和广播了解重大科学发现,偶尔有公开讲座或科学演示可供大众观摩。除非你自己是科学家,或者私下里认识一个,你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常常撞见他们。然而,电视改变了一切。


二战后不久,英国的科学界人士渴望参与BBC科学节目的制作。伦敦大学学院教员让-巴蒂斯·古永(Jean-Baptiste Gouyon)告诉我们:一开始BBC是拒绝的,直到一些制作人看到了“非专业听众”对科学的渴望,他们才回心转意。BBC大众科学系列纪录片《地平线》于1964年开播。

这档节目旨在让最前沿的宇宙观注入人们的常识,图为2018年专题《人工智能指南》


通过自然历史类节目展示科学,是BBC的另一大法宝。1979年至今,大卫·爱登堡(David Attenborough)爵士曾主持多档节目,带领观众们踏上旅程,一同惊叹路遇的奇观。这些节目让八九十年代的大众对科学家的印象大大改观,就像海恩斯所说,“ 爱登堡可是国民祖父,你会怕你的祖父吗 ?”

卡尔·萨根(Carl Sagan)则是美国电视上的“科学之友”。他的节目《宇宙:一次私人漫游》于1980年播出,并一度成为美国公共电视史上观看人次最多的节目。和爱登堡的节目一样,萨根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自己对科学的惊叹和赞美展。他将“我们都是星尘”(we’re made of star stuff)铭刻在一代人心中,还发挥了前几年《太空竞赛》和《星球大战》等电影的余热,使得美国人对太空科学的激情愈发高涨。


科学之友萨根的节目已在全世界60多个国家播出,观众人数约达6亿


02


顺应着这种新态度的潮流,荧屏上的虚拟科学家们很快迎头赶上。


在《回到未来》中的埃米特·布朗(Emmett Brown)博士发明疯狂的时光机的八年后,《侏罗纪公园》中的科学家们用远古生物震惊了游客。然而,两者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布朗博士滑稽古怪的形象在1985年仍是可以接受的,而1993年《侏罗纪公园》中的古生物学家们可要高级多了。他们的工作基于观众在现实中接触过的东西:恐龙、DNA、整洁的实验室和专业的记录本。


《侏罗纪公园》不仅展示了神秘且伟大的远古恐龙,更是一改科学家古怪的人设


《好莱坞的实验室大褂》一书的作者大卫·柯比(David Kirby)指出,《侏罗纪公园》标志着电影领域中科学现实主义的开端。这部电影的视觉特效绝佳,而镜头中的科学细节都出自专家之手。票房大获成功后,其他影片纷纷效仿,着重进行现实主义的细节刻画。既然观众喜欢,何不如法炮制呢?

柯比还解释说,这其实是目前愈发显著的“现实主义”潮流的一部分。“当我们谈论虚构作品中的现实主义,在意的不只是角色佩戴的手表是否犯了年代错误,或者某项科学作业是否用对了仪器。 现实主义应该是整体的,包括角色的行为方式,以及他们身处的情境 。”柯比认为电影制作人“巨细靡遗地实践着这种现实主义,以求向观众呈现宛若真实世界的感觉。”

虽然从蚊子身上提取恐龙血液中的DNA这样的神操作并不切实际,但倒是在情理之中


柯比回忆起与《犯罪现场调查》和《识骨寻踪》等法医学题材电视剧的制片人的交流,他说:“他们经常说观众希望看到真实的东西。观众越来越精明了,从前那套滑稽古怪的科学画皮已经骗不过他们了。”

对于包含科学元素的电影,这就意味着以下两方面愈发重要: 让片中的科学设定尽可能真实,以及让科学家角色像真正的科学家那样行动


这股现实主之风也吹到了电视作品中。一部电影充其量也就几个小时,然而受欢迎的电视节目可以每周播出,持续数年。《识骨寻踪》的粉丝已经陪伴着那位才华横溢的女性法医人类学家整整十二季了。《犯罪现场调查》的四个子剧集共800多集中,科学家们侦破的案件不计其数。《生活大爆炸》中的那些逗比带给观众的欢乐时光,也已经超过九年了。总而言之,虚拟科学家们在电视上亮相的时间要长得多。

《生活大爆炸》迄今更新了12季,理工男谢耳朵的形象也深入人心


《生活大爆炸》剧组一开始就找到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授萨尔茨伯格, 从此他一直负责确保剧中的物理知识尽可能准确无误 。“他们总是让我给一段故事情节点缀些科学元素。有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半秒钟说完的梗,或者一闪而过的镜头;有时候一整集内容都离不开科学。他们把故事主体部分写好后,我再想出五六个润色方案供他们选择。”


然而,这些“崭新”的荧幕科学家的教育意义并没有得到传播学者的肯定。根据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和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普罗大众的科学知识水平在过去二十年间并没有显著提升。2001年以来,美国人在九道基础科学知识题中平均只答对了5.8道。杜多等人的研究指出,虽然2000年至2008年间电视网络展示了正面的科学家形象,观看这些节目却几乎无益于科学知识普及。

可是,这些节目的积极意义的确有迹可循。2011年,英国物理学会的一位代表告诉《卫报》,修读物理系课程的人数激增部分得益于《生活大爆炸》剧集的风靡。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犯罪现场调查》最火爆的时候,一些大学和学院不得不加设法医科学课程,以容纳那些梦想模仿剧集借助 DNA 证据破案的学生的雄心壮志。“

剧情中随处可见的物理part,顺带承担了科普的功能


乔恩·米勒(Jon Miller)作为密歇根大学科学素养提升国际中心的院长,在过去40年间一直关注着大众对科学的接受度。在一项始于1987年的时序研究中,他跟踪观察了一群七到十年级的学生,在他们成年进入职业生涯后依然持续。“电视往往是带领孩子通往新世界的一扇大门,是“让年轻人了解未来从事各色职业之可能性的重要途径。”但米勒也告诫我们,对科学感兴趣不必然导致一番事业;成为法医学家或物理学家的学术之路是非常严苛而坎坷的,而大多数年轻人没有充足的准备。”

社会调查研究也证实了,在提升公众的科学知识与理解这方面,没有什么能取代学校教育。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忽视电视节目启发兴趣的功劳,而在这一过程中, 现实主义风格的科学家角色功不可没


03


于是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真正的科学家们也要推波助澜。


科学家们说,他们之所以拨冗指导这些电视节目,是因为他们在乎自己的虚拟化身以何种面目示人。 他们知道一档流行节目的受众,要比自己的最新论文不知道多到哪去了 ,而且他们希望观众了解真正的科学是怎样的,更别说,观众还可能从中学到些什么呢。

当然,无论科学家多么乐意给他们的职业打广告,节目内容的决定权不在他们手里。好莱坞或许意识到了观众喜欢现实主义胜过令人出戏的胡诌,但有时候科学事实的绝对精确必须让位于叙事。


在与《绝命毒师》的创作者吉里根沟通时,纳尔逊便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文斯问我,你觉得蓝色的冰毒怎么样?我只好回答,我反正不想吸蓝色的。”虽然纳尔逊从未亲自制毒,但她的化学知识告诉她冰毒应该是白色的,绝没有蓝色的。


冰毒的任何原料或终产物都不会反射光谱的蓝色部分,所以如果你的冰毒是蓝色的,肯定掺了别的东西。吉里根没有听劝,纳尔逊则表示理解。“ 那是剧情需要,得体现出沃尔特·怀特的冰毒与众不同嘛 。后来有人向我抱怨蓝色冰毒,你懂的,我只能告诉他们《绝命毒师》不是纪录片!”


蓝色冰毒恰好说明了那句老话: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沃尔特的蓝色冰毒产业也提醒了我们,虽然电视上的科学家们总体转向了英雄式的角色,此人是个凶犯这一点毋庸置疑。纳尔逊说:“我没听说过有那个科学家像他这样。”而另一方面,他和传统虚构作品中的坏蛋科学家也不一样。


柯比描述他为“道德上模棱两可的罪犯”,还说:“把他推向邪恶深渊的不是科学。他最初是受了金钱的驱使而犯罪的,后来则是傲慢之故。”那些性格缺陷可以出现在任何人身上,而不是科学家特有的。——这不恰恰证明了,荧幕上的科学家们已经变成真实的人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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